他举起了右手,非常镇定地发出了命令。同时他也迅速地发现,眼前并不是他非常熟悉的德国牧羊犬,而是一头他从没有见过的品种的大狗。而且,他从那狗的目光中发现一种不以为然的嘲弄的表情,这个训导命令显然对它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此时他也发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可笑。
他从腰里抽出了刀,也许他束手就擒的结局会完美得多。可是等到他意识到这一切,想要把刀收回去时已经晚了。在盆景的后面他以为这头叫声震得他头昏脑胀的狗和那些狼犬一样,会无条件地听从他的摆布,但这次他失策了。
随着手腕的一阵刺痛,他的刀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跟着一起失去的还有衣服的一只袖子。
没有给这人准备的机会,格桑毫不犹豫向他的咽喉攻击。出于本能他伸出双手挡在了面前,于是另一只袖子也不见了。
当值班室里的保安跑到二楼大厅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几乎赤身裸体地趴在大厅中间一扇巨大的工艺屏风上,格桑蹲坐在屏风的对面,愤怒地号叫着。
“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衣不掩体的人趴在摇摇欲坠的屏风上抽泣着,“你们怎么才来啊,我差一点被狗吃了。怎么弄来这么样一条狗啊,这哪是狗?我要投诉,怎么弄来这么一条狗啊,我要投诉。”
无论怎样劝导,这人就是趴在屏风上不肯下来。直到那个每天给格桑喂食的保安小心地靠上去给格桑的项圈扣上了铁链后,他才感激涕零地从屏风上爬了下来。
格桑还想冲过去,两个保安拉住了暴怒的格桑。
从那之后大约半年的时间里,直到格桑离开,这个超市再没有发生过一起盗窃案。当然白天开业时一些顾客的顺手牵羊就不算在内了。那些习惯进入超市偷窃的盗贼间也在流传:这家超市里养着一头可怕的保安犬,那头来自高原的巨犬面对刀枪都无所畏惧。
黑焰第四部分
格桑的耳膜嗡嗡作响,在雪地的尽头,乌云像一瓶倒入水中洇开的墨水一样迅速蔓延,正以受惊的马群般惊人的速度向这边袭来。 格桑惊慌地高声吠叫,在本能驱使下它想把这些孩子带回镇子上的学校。它认为现在的位置距离学校更近一些。它顶撞着仍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孩子,但四个孩子仍然执拗地向前移动着脚步。
十苏苏不见了(1)
当格桑的鼻子再次与苏苏相碰时,一种微妙的战栗从它的鼻梁一直流遍全身的每根毛梢。至于佐罗终于忍无可忍的愤怒的吠叫和凯撒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随声附和,根本就无法进入格桑的耳朵。
格桑在超市里度过了来到北方以后一段舒适平静的日子,每天准时进食精心配制的狗粮,白天睡在笼子里的格桑也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静静地成长。超市保安对于它来说几乎是无需耗费任何体力的工作,它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工作。每天超市关门之后,它就被领进超市里,保安解开它脖子上的链子,它要做的工作就是在超市巡视游走,发现可能在关门前藏在超市里的人或是潜进来的贼。格桑的表现已经使保安们的工作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良好状态,现在他们连每一个小时的例行巡视都免了。
于是这空旷的空间里就只剩下格桑自己了,混杂着数不清陌生气味的空气已经因为中央空调的过滤而迅速陈旧,尽管如此,它还是探出鼻子,试图从中发现不属于这里的新鲜的人的气味。作为一头保安犬,它已经越来越熟悉自己的职责,这巨大的空间里一切都在它的管辖之内,除了这些它已经将气味烂熟于胸的保安,绝不允许有其他的人出现。让格桑接受这一点并不困难,其实超市不过是另一片没有长草的牧场而已,在高原牧场里,格桑遵循着同样的规则,保护着羊群和主人的帐房,凶狠地扑向陌生人和那些随时准备偷袭羊群的野兽,不过在这里羊群和主人的帐房变成了众多的商品而已。
格桑已经学会将超市想象成巨大的草地,一旦相信眼前的一切就是草地,那种弥漫于格桑眼中似乎永远都睡不醒的漫不经心的表情转瞬之间荡然无存,它仿佛看到一片没有任何遮挡的青翠草地展现在它的面前。
现在大厅里的一切已经不再让它感到陌生,空旷的地方总是能够激起格桑奔跑的渴望,它是一头大型牧羊犬,需要足够的运动来缓解那种与生俱来的需要随时发泄的野性。在空无一人的大厅它飞快地奔跑,在转弯时也并不减慢速度,于是以摩托大赛中冲向终点的领先者几乎倾倒的动作滑倒在像镜子一样光滑的地面上,再冲向了另一片灯光明亮的大厅。这是与草地截然不同的安逸生活,无需早出晚归地奔波,没有为了找回走失的羊只的长途搜寻,更不必彻夜紧张地在帐房的周围巡视。格桑每天只是出于本能在奔跑,它坚信自己某一天还会作为一头牧犬重新出现在草地上。
充足的营养,足够的休息,适量的运动,使格桑无论从体形还是精神上都呈现出一头良种藏獒的最佳状态。那些食物毫无浪费,通过完善的消化系统到达它身体上每一处尚需完善的部位。现在格桑浑身上下都凝结着石块一样结实的肌肉块。体重一百六十斤,长毛油亮润泽,像一匹黑色的丝绸随着它的奔跑轻轻地跳动。当格桑在超市灯光明亮的宽敞大厅里奔跑时就像一头速度非常快的熊。当然从来也没有人想过可以让格桑出任一部关于洗发香波广告片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