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绵万万没想到丁妙竟然敢当着这些老同学的面,亲自撕破那层薄薄的皮,听到后者不带脏字的骂人,看着那么多同学异样的目光,她顿时血液倒流,脑袋嗡嗡作响,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遍布全身。顾绵红着眼眶,一副受尽欺负的样子,好半天才抖着嘴皮儿说道:“妙妙,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当初你家里困难,甚至有时候中午只吃一个馒头维持生活,我看你可怜,常常买来食物分给你吃,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丁妙简直觉得可笑极了,如果刻意在众多人的面前,犹如施舍一般给她吃的算是恩情的话,那顾绵还真有恩与她。顾绵在很多场合都提起过这件事,赢得了一片夸赞的声音。只不过,她这次竟当着自己的面提起这件事,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勇气,认为自己不会揭穿她。丁妙轻声笑了笑,一字一顿:“谢谢你,顾绵。”“谢谢你曾经两次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我施舍食物这段经历,让我明白做公益要低调这句话,毕竟不是每一个孩子都像我这么没心没肺。哦,对了,你对常常这两个字是有什么误会吗?在我的印象中,你的分享也仅限于那两次而已。不过还好只有两次,所以,替当时穷困的我谢谢那时的你,谢谢你的高抬贵手。”“没记错的话,我们班的同学当时应该都在场吧。”丁妙淡笑着看了眼席间自己班的同学。游静低头想了一下,这样的事好像真的发生了两次。一次是顾绵当着全班所有同学的面,拿出一盒精致的盒饭,特意叫上了她们几个小跟班跟着她,一起将盒饭施施然地递给丁妙。而后用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妙妙,这是我给你带的盒饭,以后中午不要再吃馒头了,我好心疼的。”游静记得当时自己还傻乎乎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丁妙中午不吃饭,要吃馒头呢。”顾绵温柔地笑笑:“她家里困难,吃不起饭,很可怜的。作为好朋友,我当然要帮助她啦。”“绵绵你真的好善良啊。”“顾绵性格也太好了吧,真女神。”“……”那时的她们都沉浸在顾绵的善良女神光环之下,忽略了丁妙复杂的眼神和她微微低下的头。还有一次,班里同学自发组织的聚会,临走时顾绵让服务生把剩下的零食打包,还善意地笑:“剩下这么多零食,不打包多浪费呀。我给妙妙带回去,她肯定很开心。”刚巧在路上碰见打工回宿舍的丁妙,亦是这样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将打包的零食递到她手里,“妙妙,这是我给你打包的零食,你很久没吃过了吧?来,拿着。”接着她柔声补充道:“同学们都吃撑了,反正你不吃倒掉也很浪费啊。放心,不要钱的。”当时丁妙好像愣了一下,不过什么也没说,低着头接过了他们剩下的零食,小声说了句:“谢谢。”顾绵笑得像个纯洁美丽的天使:“不客气。妙妙,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帮助你的。”在周围的夸赞声中,顾绵不好意思地拢了下长长的头发。……哦,原来顾绵所指的常常,就是这两次啊。不提起也就忘了,现在一回想,卧槽满满的羞辱之意啊!此刻终于想明白的游静,顿时有种被屎噎到的感觉。若当年的丁妙是个自尊心强又脆弱的女孩,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呢。借着关心和善良的名义,摧毁一个半大孩子努力维持的最后一点骄傲,这哪里是天使,分明是魔鬼在人间。额,话说高中被顾绵牵着鼻子走的自己,真的宛如一个智障。而且像她这样的智障还不止一个。在背地里,顾绵说不定怎样嘲笑他们这群中二又傻帽的弱智儿童呢嘤嘤。妈蛋,重点是这泡屎还主动提起这件事,是料定时隔多年的她们依旧智商低下吗?在场的同学面面相觑,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一言难尽。呵呵呵,是不是整个附中的智障都分到了他们班啊?简直是人生的污点,妥妥的黑历史啊!顿时,这桌人看向顾绵的目光都复杂起来,不敢置信、恍然大悟、指责、惊异、厌恶……这些从来没出现在她身上的眼神,此刻在同一时间齐齐聚在了她这里。是什么让这个本该单纯的高中女生如此工于心计,不仅自己算计了丁妙,使后者难堪的同时,又为自己树立了口碑。而且还让她们一群人自动配合她的表演……想着想着更生气了哦!哼!一时间,顾绵像只过街的老鼠一般,被这些指责的目光逼得窒息,只想要仓惶逃走。“我、我、我……”她咬着嘴皮慌张地摇头,只知道一遍遍地重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说着,微红的眼眶里,终于滚落出一滴羞耻的眼泪。丁妙收起了笑,脸色渐冷,皱着眉说道:“王老师过大寿呢,你哭哭啼啼的干什么?”下一刻,她的唇边又出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语气轻柔:“不是怎样的?我在跟你道谢呢,顾绵。要不是同学们都在旁边看着,你这副样子别人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话刚落音,这些老同学便左一句有一句地附和起来。“对啊,顾绵,王老师过生日你哭什么呢?这不是给老师寻晦气吗?”“莫名其妙吧,你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吧,人家丁妙也没说什么,你倒自己先哭起来了。”“适可而止吧,顾绵,都老同学了,何必呢。”“以前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丁妙不计较是她脾气好,现在再闹就没意思了啊。”“……”顾绵呆呆地看着几年前站在她身后夸她高贵、纯洁、优雅、善良的同学们,左一句右一句地数落自己,一时间眼中的泪都忘了掉下来。不用丁妙说什么,已经有同学帮着丁妙开启了嘲讽模式:“哟,说不哭就不哭啊,您这眼泪可真是收放自如。”“我……”顾绵此刻是真慌了,她看着这些人或调侃或厌恶的眼神,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不该哭了。丁妙姿态闲适地靠着座椅,翘着脚有一搭没一搭地点两下,整个人说不出的轻松。她算是看明白了。顾绵这个人其实智商有限,但又爱玩心机,显得自己很有心计的样子。因为家庭的原因比同龄人要成熟得早一点,所以班上单纯的同学们便被她的小把戏误导了多年,当时的自己不一样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吗?但是现在成年后的同学们再回过头想这些事,纷纷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立刻结成了统一战线。左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丁妙侧头,对上陆景云的视线。他平日里的懒散已经全数收回,狭长的眼眸里带着关心、心疼,以及自责,就这么定定地注视着她。他握紧她的手,仿佛想要给她更多的温暖。丁妙笑得自在,回握了下他的手,轻声道:“已经没事了。”……这厢顾绵终于组织好语言正想要反驳,席间一直沉默的魏宇举起筷子敲在桌面上,发出梆地一声,而后沉声道:“都别说了,吃饭吧。”他刚说完,一个同学笑嘻嘻回应:“好嘞,班长大人发话,能不听吗!”而后同学们都笑着拿起了筷子。酝酿了好久的顾绵:“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同学们你一口我一口:“这个菜不错。”顾绵:“当年我是真心想帮助丁妙的……”同学们夹菜的频率渐高:“噢,这个也好好吃,你尝尝。”顾绵咬着嘴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憋屈得脖子都粗了一圈儿。……丁妙不再理会她,只顾着小口小口地吃菜,中途跑去另一桌单独给王老师敬了一杯酒,吉祥话说了一长串,直把后者哄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