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却在胡宗仁即将靠近那个女鬼,正企图把麻袋罩住它的脑袋的时候,那只鬼突然转身面向我和胡宗仁,脸很干净,但是却很苍白,从五官上来说,长得到是不丑,看年纪,大概也只有30岁左右的样子。她转过头来,没有用很狰狞的、鬼片里常常渲染的那种可怕模样来吓我们,而是表情非常悲伤,呆滞了几秒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种哭声的音量,我是领教过的,这种声音恐怕那个时候,也只有我跟胡宗仁能够听见。它有别于那些在耳边吼叫的声音,如果一定要找个形容词,更像是闭上眼睛,打开电视,却把电视静音后,耳朵里出现的那种频段的共鸣。
我很早以前就说过,鬼是一种能量,它所谓的实体化,也不过就是一种能量聚集数量的多少罢了,就好像是足球场上的1000个小孩子,他们按照学校领导的要求,一会拼成“好好学习”四个字,一会又拼成“天天向上”四个字,而说到底,他们始终是孩子,而并不是字。
我们常常会被自己的眼睛所欺骗,看到自己觉得匪夷所思的东西,我们在清醒后,往往选择相信自己只是产生了幻觉,若非几千年前的有个较真的古人,硬要把这种难解的现象刨根问底,今天也不会有玄学这门民间学术了。
那个鬼发出的极其痛苦的哭喊把我和胡宗仁吓了一跳,胡宗仁更是停下脚步退后,背靠在厕所格子间的门上,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是不是我也被影响产生了错觉,我至是依稀听到,那个女鬼一边哭喊着,一边反复说着一句“孩子”。重复了七八声以后,它突然朝着我的位置冲了过来,速度十分快,我压根就还没来得及反应,它就已经近在眼前了,我赶紧闭眼,因为无论任何情况下,绝对不能够直视鬼魂的双瞳,据说是害怕自己被“鬼换眼”,但这也是个流传,无法被证实,因为如果遇到了鬼换眼,神仙都救不了了。于是那时候,我只感到脸上有一阵强风压制住的感觉,鼻子里闻到一股类似臭鸡蛋的味道,接着这感觉骤然消失,耳边的声音也停止下来,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我睁开双眼,看着地上我本来拉好阵的红绳,已经从中断裂成了两截,断裂的地方,有那种被生生扯断的感觉。我非常吃惊,因为我知道今晚是来猛的,所以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用普通的红绳而是用了缚灵的绳子,从我学会了这些手法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也许是我以往遇到的鬼魂,大多只是因为某种无法解开的执念而留下,它们的挣扎或许也是暂时的,而这次这个,我很确定,不只是执念这么简单,一定有非常深刻的怨念。
胡宗仁来到我身边拉起我来,说你发什么愣啊,赶紧追去啊,我说追什么追呀,你没看我绳子都断了,这种狠傢伙,你难道对付得了啊?他说,如果不拦住,今晚就在我们身边将会有个孩子送命,这你也无所谓吗?我被他这么一吼,立马起身,地上的绳子我也不要了,立刻拿这罗盘朝着护士站和病房区跑去。
好在这个重钢总医院的病房区不算很大,我和胡宗仁分头找,除了在盘面上观察鬼魂的动静,还得提防住护士们那怀疑的眼神。我看到很多病房都关上了门,此刻的我也没有办法直接闯进去,于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付韵妮在最初的短信里提到,要取走的是新生儿的生命,而当下的月份是12月了,天气很冷,重庆的冬天和我国很多地方都不一样,别的地方冷归冷,但是人家会下雪,雪水融化后,空气里还是比较湿润。而重庆的冷却是一种干燥的冷,不下雨,也不下雪,小时候难得遇到一次下雪都兴奋得跟一条饿狗看见新鲜大便一样,所以在这个季节,这样的的温度下,晚上是更加寒冷的。新生儿的抵抗力很差,基本上家长会选择把孩子暂时送到保温箱,于是我想到,会不会那个女鬼要下手的话,是直接去到那个保温箱的病房呢。于是我转身,按这一种赌博的心态,快速跑去了手术室边上转角处的保温箱室。
我在门口呆着,手里拿着罗盘和坟土,从罗盘上来看,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它转的好像是巴不得破壳而出。但是我却看不到鬼的踪影,于是我也就只能认为,此刻的它,并不希望被我看到。墙上的大幅玻璃,是给那些隔着窗户看保温箱里的孩子的家长准备的,房间里面有个护士正在打瞌睡,我走到窗前,想要透过玻璃看看里面是不是有那个女鬼的踪影,却就在这个时候,我边上的玻璃上,出现了一个很明显的手印。
那个手印看上去,手指细长,是那种很瘦的长法,手印留在玻璃上,却是那种因为过度的寒气,而导致玻璃上结雾,于是才能看到的那种。老实说,这种情况,我在电视里看到过。看着罗盘,确定那个鬼就在我身边,跟我用同样的姿势看着屋里保温箱的孩子们,我心跳狂烈,鼓起勇气,一把坟土扔了过去,我听到噼噼啪啪一阵响后,就立刻扯出绳子扑了上去。
这次逮住了。
胡宗仁看我莫名其妙斜倒在地上,想必也猜到我抓住那个鬼了,但是却没办法动弹,总不能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于是他跑了过来,一边阴阳怪气的念咒,一边把麻袋罩了上去。然后他带着高兴的色彩,拍拍那个麻袋,说这下抓住了。
我站起身来,却发现双脚在发抖。真是没出息,都快30岁的人了还胆小,胡宗仁说,咱们到外面楼梯间没有监控的地方去吧,画个阵把它放出来,问问它到底是什么来头。我点点头,于是我俩提着那个麻袋就顺着楼梯走到了一楼上楼梯口,那背后平时用来放扫把和垃圾篓的小角落里,我说实话已经有点害怕这麻袋里的鬼了,因为它是第一个挣断我绳子的鬼,我实在没胆量再把它放出来。于是胡宗南在地上用他包里的鹅卵石摆了个阵,把麻袋丢带中间,正准备打开绳子把女鬼喊出来的时候,背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不用这么麻烦了,这个鬼是我放到这里来的,有事,你问我。”
“黄婆婆。”
“怎么?”
“那下边是什么模样?”
“阴间吗?”
“是的。”
“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光景,你问这个干嘛?”
“你跟我说说吧,我就想知道。”
“就好像是一个口径很大的烟囱。中间火焰熊熊,岩浆迸发,四周的一圈分了十八层,每一层都是那些各自应当受的罪不同等级的亡魂。”
“十八层地狱,对吗?”
“对。”
“惨吗?”
“惨。”
这是我多年前偶然一次跟黄婆婆喝酒闲聊时,我俩聊到的话题。所以当我和胡宗仁正在打算喊鬼,而背后传来那个冷冷的声音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一段跟黄婆婆的对话。
因为我觉得我可能块挂了,按照佛家的说法,我还不到30岁,我的上面有未亡的老人,所以我走在他们前面,我是会下地狱受苦受罪的。我很懊恼在此之前我没有告诉我家爹妈和彩姐,即便是不相信佛教,平常也该替我多诵念几声阿弥陀佛,替我化掉孽障,好让我也少受点折磨,早登佛家的极乐世界。
起码这么做,我要是挂了,我也不会下地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