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翮摇摇头,站起身望着刚才那些小孩儿离去的方向,哽咽道:“相公,我想家了,我想爸爸妈妈。”听见这话,阳岑心里咯噔一下,然后便是钻心的疼。天边是一片雾茫茫的白,村子里的树梢上也沾染了这种颜色,隐入轻缈的云层里。阳岑单手托着头,侧躺在床的外侧,目光柔和地看着床上的人。他睡得很不安稳,双手紧紧抓着身前的被子,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时不时地梦呓几句。“妈,我不想留长头发了。”阳岑垂下眼眸,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哄他入睡。林翮留长发这件事他听说过,那还是小学时候的事。不过他只知道林翮家庭条件比较好,小时候像个小姑娘,在国外上的学。其实那个时候林翮长得白嫩乖巧,留着一头齐肩的长发,他喜欢把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仿佛轻轻一甩就能变成恣意潇洒的江湖侠客。小时候的林翮性子活泼开朗,入学以后很快就交到了好朋友,是一个法国男孩儿。两个人那几年如同连体婴儿一样形影不离,直到林翮要回国念书以后,男孩儿才向他表白。从未思考过两个男生也能在一起的林翮对此并没有太多感觉,只依稀明白这个人是喜欢我的,除此以外一无所知。林翮回国以后剪了长发,安安稳稳地念了几年的书,然后在全家的期待中考入了理想的大学。在大学入学不久后,他也想过继续留长发,而且还可以买一些喜欢的古装搭配着穿,可这个念头还没开始实施就彻底被打消了。起因是他自认为是好哥们的一个男生在国庆节那天向他表白了!在林翮看来,这就是非常离谱的一件事,明明前一秒两人还在连麦打游戏,还在讨论好哥们和那个暧昧对象的后续发展,结果那个人突然对林翮说了一句:“我喜欢你。”毫无征兆,突如其来的。林翮以为他是乱说的,笑着骂了他一句,谁知好哥们却很严肃地说自己是认真的。好哥们说,自从前不久看见了林翮拍的一套古风写真就心动了,想追求他。这件事的后续阳岑有很深的印象,因为那天他正在自己桌前写作业,原本在开开心心打游戏的林翮突然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把耳机一摘就黑着脸往厕所去了。宿舍里就他们两个人,阳岑犹豫着去到厕所门前敲了敲,刚开始里面没有回应,他又敲了敲,接着林翮就打开门走了出来。虽然他嘴上说着没事,但脸色十分不好看。当时两人的关系还不是特别熟,阳岑也不好细问,就回到自己桌前假装继续写作业,实则是在偷偷观察着对方的状态。林翮坐到座位上以后没有再打游戏了,而是靠着椅背放空自己,模样看起来很难过。在那之后阳岑总能听到有人给他打电话,有的时候林翮直接挂掉,有的时候会接,但音量特别低,根本不知道对面是男是女,不过次数多了以后他也能从林翮的回话里听出对面的那个人是什么心思。可是后来突然有一天,林翮再接那个人的电话时一改之前的不耐烦,反而是笑嘻嘻的,有的时候甚至还能打半个小时,可以感觉得出来他心情不错。阳岑猜测他可能是谈恋爱了,满心苦涩的他只好藏起自己的心思,元旦节的时候,宿舍其他两个人回家了,阳岑一开始就问过林翮回不回家,林翮说不回去,于是他也就默默地留了下来。但第二天早上,阳岑穿戴整齐准备出去买早餐的时候,林翮却告诉他自己要出去见一个人,可能得晚上才回来。见谁自是不必多说,阳岑开门的手抖了抖,哑着声音回了句好,然后拉开门消失在了寒风中。那天晚上宿舍里只有阳岑一个人,他买了几罐啤酒看剧,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屋外开始下雪,他终于有了借口,拿起手机给林翮打了个电话,接通以后却传来酒吧的嘈杂声。阳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下雪了,要不要去接他。林翮却听不清楚,一个劲儿地喂,可还没等他喂几声,就有一个男的过来贴着他耳朵边大声喊:“宝贝,不要接电话了,过来玩。”那人说完话,林翮的电话也挂断了。阳岑怔怔地看着不到一分半的通话记录,忽然感到鼻子发酸。原来听到别人叫他宝贝是这么难受。他捏扁了手中的易拉罐,空投进身后的垃圾桶里,深呼吸一口气,又打开了一罐新的。电脑上的时间跳动到新的一年,阳岑目光呆滞地望着四个零,不知道在想什么。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零点七分的时候,他接到了林翮电话。刚开始对面还在骂骂咧咧的,听到阳岑的声音后立马就变了,嘴里嚷着让赶紧过去接他。这就好像是阴雨绵绵的季节里,突然从云层里透出一丝太阳光来。阳岑连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撞到了桌角,可他顾不上疼,拿了外套就跑出宿舍。在酒吧门口接到林翮的时候,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阳岑问他怎么不在里面等,外面多冷。林翮问他怎么没有带伞,头发都淋湿了。南方下的雪里夹着雨,淅淅沥沥落在身上,不一会儿就化水,风一吹就冰冰凉凉的。阳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可以打车回去,说完就要脱下外套帮他遮住头,却被林翮给拦住了。*床上的人稍稍动了动,松开手抱住阳岑的胳膊,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像是做了个很恐怖的噩梦一样,浑身都湿透了,小口小口地喘着气,眼睛湿漉漉的。阳岑帮他捋了捋汗湿的头发,拿起一旁的蒲扇轻轻给他扇风。也许是看见了让人心安的那张脸,林翮凝重的表情渐渐松缓下来,侧身埋进阳岑的怀里,抱着他的腰假寐。不过没过多久,他又睁开了眼,仰着头去蹭阳岑的下巴,动作亲昵。“干什么呢?”阳岑捏住了他的下巴,不让他继续。然后便看见林翮眨眨眼,伸手过来像是想摸自己的眼睛,可他的指尖却只是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角。林翮撒娇道:“相公,笑笑。”“怎么笑啊?”阳岑扯出一抹笑来,哄着他,“这样笑可以吗?”他觉得有些奇怪,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自己笑笑,再说了,想起之前的事情又怎么能笑得出来呢。林翮有些着急,想再说什么,却被阳岑从床上给拎了起来。“起床了宝宝,你出汗了,我去烧水给你洗洗,一会儿吃了饭还得去医馆。”阳岑说完就起床了,没发现林翮的状态有些蔫蔫的。他烧了一锅热热的水,倒进小房间的浴桶里以后正准备回去叫人,结果一转身就看见林翮站在门口。“还没叫你呢,今天就自己起来了啊?”阳岑放下帕子,走过去把人拉进屋,一边给他解衣带,一边说话,却发现他不发一语。“怎么了这是?”林翮忽然抓紧自己的领口,面色羞红道:“相公,我,我想自己洗。”阳岑见他这般窘迫的模样,心下了然,却也提出要求:“那我先帮你洗了头发好吧,你自己又不会……”“我会的!”林翮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面上一副抵死不让的样子,说话的语气却又软软糯糯的,似在撒娇,“我会的,相公。”跟个小孩儿似的闹别扭,阳岑双手叉腰看着他,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又想起来这人现在可不就是个小孩儿嘛,因此也就不强求了,拍拍他的头哄着:“好,那你自己洗干净一点,我去给你炸油糖粑粑,等你出来吃。”“嗯。”林翮还是揪着自己的领口不放手,目视着阳岑离开小房间,然后赶紧把门给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