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你莫要忘了,什么叫‘王’。我父王对于兵权素来不假他人之手,镇南军的指挥之权尽在洛老将军手中,他是我父王最信任的部将,哪怕是我也要听令行事,你觉得父王会让你对他的大军指手画脚吗?”
贾瑛笑着说道:“这不是在谈嘛,满天要价落地还钱,再说,我只是一个建议,听不听的,在王爷自己。”
“事实上,即便北征明天就结束了,内阁也会继续压着王爷的折子不放,这无关军器局有没有存留,而是朝堂的平衡之术,北军才是朝廷的根本,若有一日南军超过了北军,你觉得王爷还能安稳待在南疆十多年不出一次吗?”
“你既然清楚,为何还要冒险?”穆君反问道。
“那是因为我看到的,不仅仅是制衡,还有时代的大势。”
“镇南军的战力我是清楚的,别告诉我是因为大意轻敌才遭惨败的,泰西人的火器之利,王爷也见识过了,事实上这还在其次。最根本的是想我大乾称臣的外藩,缘何会出现泰西人的军队?”
“我朝地大物博,这是优势,但也未尝不是一个牢笼,让朝堂百官的眼界视线乃至思维都局限在这九州之上,哪知外面天地的广袤。泰西人野心勃勃,为逐商利而不惜远渡重洋,南蛮诸国遍地都是香料,正是他们最喜欢的东西,只要运回去,获利即可翻上几番。
眼下的,不过才是前奏,就在榜葛剌往西的天竺之地,如今已经成了泰西人的前站,他们在那里击败了本地的土着,还有莫卧儿王朝,成立了东印度公司,公司就类似于商行的一众体制,但又与之不同,他们有自己的军队,律法,审判和管理机构,你们遇到的哪一支,就是佛郎机东印度公司麾下的。佛郎机也只是其中之一,且我们乾人口中佛郎机实际上是两个国家,素有大小之分。”
“除此之外,还有佛朗察、红番、谙厄利亚、意大利亚诸国。”
“如今,泰西人的坚船利炮,已经到了南蛮之地,你觉得距离他们东进,还远吗?”
穆君听的不时皱眉,却又大感长见识,又向贾瑛问道:“你为何知道这么多?”
贾瑛笑了笑说道:“很不凑巧,我在江南剿倭之时,曾遇到了从殖民领地败逃出来的佛朗察人,是佛朗察东印度公司的高层,了解到了不少情况,你想要的那些新式火器,就是我与他们交易的其中一项,虽然火药是咱们老祖宗的搞出来的,可在火器方面,他们已经后来者居上,有资格做我们的老师了。”
“你应该知道南王府面对的是什么了吧,如果不行,那就派人抓几个红毛番子回来,广东那边有不少懂欧罗巴语的,你让佟四海给你带一个回去,问问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危言耸听了。”
曹公笔下的原本中,南安王是败给了南蛮外藩了,可就凭那些半开化的野人,和汉人的后裔,就能打败精锐的镇南军,贾瑛怎么都想不通。
除非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凭坚船之利,火器之盛的泰西人参与了其中。
“至于说该怎么还欠你的人情”
“帮你组建一支无往不利的火器营算不算?”
末了,贾瑛一笑道:“当然是开玩笑的,只是我也尚未曾想好,如果你有什么想要提的要求,可以来找我,前提得是你自己的事情。”
穆君再次看了一眼里间厢房,跃跃欲试的想要开口,贾瑛却抢先一步道:“三媒六聘,下过大定,若非赶上国丧,如今已经完婚了,这点你就别乱想了,且我目下也没有想吃软饭的心思。”
当然,如果将来事败了,说不得他还真的跑回南疆,试试能不能端起这碗饭来。
眼下让穆君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就权当是为将来能多一条退路和保障吧,别的他还真没什么能求到南安王头上的。
穆君离开了,这么大的事情,当然不是她一个郡主能够决定的,哪怕南安王再是宠她。听了贾瑛的一番话,她也没心思继续在京中带着,打算择日启程南归,且将南边的事情处理好,才有时间去想别的。
与所在深宅中的姑娘们相比,她少了一些儿女情浓,多了一些家国天下,这和每个人身处的环境有关,倒谈不上哪个好哪个不好的。
临走时,黛玉和绿绒也出来相送。
和绿绒这个傻乎乎的丫头不同,黛玉察觉到了贾瑛笑容下眼底的一抹忧色。
事实上原本也是如此,别看贾瑛年少封爵,别人眼中意气风发,实则自入京以来,他从未一刻放松过警惕,该伏低的伏低了,该跪的也跪了,几次死里争命,为的当然不是搏什么前程。
如果只为前程,那安安稳稳待在翰林院不好吗?向傅斯年那样,如今也是正五品了,听说即将要赴外任了,以翰林之贵,起步也是一个正四品的知府,熬上一任资历,差不多就能迈上三品这个分水岭了,哪怕这个三品多半会带一个“从”字,但与多数读书人相比,依旧要感叹一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一切在自己强大起来之前,都只能装孙子,什么文人风骨,忠臣气节的,不是他不想要,只是与自己最初的目标并不合契罢了。
“你在担心什么?”
黛玉轻柔的声音忽然从身边响起,贾瑛回神看了过来。
“怎么这么问?”
黛玉道:“我听到了一些你们的谈话。”
“不是故意的,是你们说话声太大了些,又只隔着一面通墙。”
贾瑛笑道:“听到了也没什么,你我一体,又有什么好相瞒的。”
“我虽不懂什么为官之道,可我也知道,你能轻易就帮南安王组建一支火器营,这是犯了天家大忌的,而且你既然提了条件,就不会没有目的,只是我还想不通是为了什么。”黛玉不时蹙一下眉川,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贾瑛轻轻抚了抚对方秀发,说道:“想不通,就不想了,这些事情,也不该你去操心。”
“是不得不为吗?”黛玉微微抬头注视这贾瑛问道。
贾瑛点点头道:“于己于国,都有不得不为的理由,盛世人,乱世犬,天下太平,良弓藏。似咱们这等人家,命运与国朝其实是连作一体的,并不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