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娘无奈:“什么那人这人,你先前不是还叫他叔叔的?”说着便将盒子放在桌上,伸手打开,“喜欢吗?”
那只活灵活现的筋斗小人立时便吸引了林烨的目光,虽说他素来稳重,到底也只是个五岁多的孩子罢了,见了这些新奇玩意儿如何不好奇?伸手便欲将小人拿起来把玩,又想到这只盒子里的东西可能是谁送来的。
当下一只肉乎乎的小手便僵在半空,林烨猛咳了一声,将脸一扭:
“谁稀罕这些东西,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蕊娘不禁嗤的一下笑了出来,又顾忌到儿子的脸面,忙将笑压了回去,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是,你不是小孩子。”你只是口是心非罢了。
却见林烨这般故作淡然的模样,连将手抵在唇边清一清嗓子的动作,竟都与秦沄如出一辙。
从前不知他二人是亲生父子的时候还不觉,如今看来,虽然林烨眉眼间更肖蕊娘,其实轮廓也与秦沄有着不少相似。
……或许这便是至亲骨肉罢,分明他二人在此之前毫无交集,林烨并不是秦沄教导熏陶出来的,这父子二人的脾性,竟有着微妙的一致。
想到此处,蕊娘愈觉叹息,因道:“既然你不喜欢,那娘就帮你起来可好?”
说着便欲将盒子拿起,林烨的视线飞快飘过,瞥了盒子一眼,又指了指房间角落:“就放在那里罢。”
蕊娘不禁肚里暗笑,倒想调侃一句“我没说在你屋子里”,又怕儿子恼羞成怒,只含笑不言罢了。
一时母子俩又说些闲话,忽听小丫头纱儿来回:“奶奶前日说的花样子找出来了,奶奶瞧瞧,是不是这个?”
蕊娘从她手中接过那花样子,见是一副灵猴戏桃的纹样,笑道:“就是这个,我原说了给煜儿做身衣裳,这花样他最喜欢。”
林烨听了,眸光不由闪了闪。想到秦煜那只珍重至极的草编猴儿,从前在秦府时,秦煜几乎是抱着那只小猴儿从不离身,他知道,那是娘亲亲手给秦煜编的。
分明一开始,娘亲是因为他喜欢那些草编的小玩意儿,才做了出来给他玩耍……
分明一开始他们母子相依为命,虽然苦些,也比现在要好上十倍百倍。
一切的变故都是从娘亲进了秦府开始的,如果她没有做秦煜的奶娘,没有进而结识秦沄,如果那两个人从来都不曾出现……
念头闪过,连林烨都被自己给吓到了,不禁小脸煞白,又见蕊娘还在有说有笑地和纱儿说着裁布做衣裳的事,他默默垂下头……不行,不能让娘亲知道他心里都有哪些可怕的想法,一定不能!
这晚他睡得很不安稳,梦中总觉身后仿佛有人在追赶他,他跑啊跑啊,前边模模糊糊的是娘亲的身影,可无论他跑了多久,跑了多远,始终触摸不到。次早起来,林烨便觉恹恹的,蕊娘见他眼下带着淡淡青黑,登时面露焦急:“昨晚可是没睡好,还是身上不爽利?”
说着便要叫李婶去请大夫来,林烨忙拦住,笑道:“不小心走了困头方才没睡好的,今日还要去学里,若再耽搁,怕先生还要骂我呢。”
他素来是个极有主意的孩子,蕊娘虽还有些担心,但也只得又叮嘱几句,用过饭后便放他出去了。无意之中,林烨瞥间窗下小几上放着的簸箩。
里头都是些蕊娘平日做针线用到的东西,还有一件已经快要完工的男子衣裳。石青色,江崖海水纹底,他的唇动了动,一扭头,便闷声出去了。
此处却说这郭钧郭先生府上,因在他这书塾中附学的孩童不少,虽郭钧严厉,这些孩童都年纪尚小,也不了顽劣。
且除了如林烨这般天资出众又得秦沄推荐的寒门子弟,在此处读书的除了郭家本族孩童,也多数是权贵出身,这其中犹以秦煜的出身最为显贵。
超品的国公不说,秦家也不似那些空有个勋贵名头的破落人家,秦沄身居要职,手握实权,这些孩子虽小,但哪个没被家中长辈叮嘱过?——纵不能与秦煜成为至交,也切不可得罪了他。
因此秦母起初担心秦煜会因身上怪病在书塾里受欺负之事,不仅从未发生过,更因为秦煜本就聪颖远超众人之上,反倒有众星捧月之势。
奈何秦煜性子孤僻,除了林烨,从不与旁人亲近。学里几个年纪大的孩子想讨好他,也无不在他那里吃了瘪。
一来二去地,众人不敢怨恨秦煜,反倒将怒火宣泄在了林烨身上。在他们看来,那林烨不过是个升斗小民,家中一穷二白就不说了,还是个寡母带着的,他能攀上秦家,不就仗着他娘奶过秦煜几天?偏先生也喜欢他,又做出一副孤高自许的模样,没得恶心人。
因此一干人等也明里暗里针对过林烨好几次了,但林烨也不是吃素的,竟一一都还了回去。众人因怕得罪秦煜,不敢做得太过火,谁知这段时日,林烨也不知为何竟刻意疏远了秦煜,言谈举止都不冷不热,秦煜自然也有几分傲气,二人之间便这么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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