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真是天降大喜,一乐解千愁,甜丝丝美滋儿滋儿地躲在家里偷着乐,嘴角的两酒窝像两只蜜罐,终日荡悠悠地挂着。
左老歪自从知道儿媳妇有喜了那一日,冒雨去东乡果树行子里买了尖尖一八斗篮子酸杏,放在乔氏屋里让她吃个够。还特意交给芮新花一项特殊任务,看住乔氏,不许下地,不许干重活,想吃什么对他说。
乔氏习惯性地常抚摩着肚子,被芮新花瞧见,开玩笑地说:&ldo;不愧是当兵的,枪打得真准,一枪打出个小宝宝。&rdo;
&ldo;咋哪么巧。&rdo;乔氏也纳闷。
刘庄被水淹了,四周一片汪洋,低处的房子一座接一座地倒塌,水坑边的柳树只剩下树梢露在水面上。大水若再不排走,村里的大部分民房难保。
刘庄和姚家庄之间有一条路沟相通,宽丈余,深五尺,是日伪时期村民们为了隐蔽逃跑而挖的。如今成了刘庄向姚家庄排水的通道,姚家庄为防止刘庄村的水顺着路沟往自己村里灌,有人在半路上屯土堵死路沟,并横垫起一道土埝。
高建国区长在刘庄视察灾情后,到姚家庄找左老歪商量,把路沟疏通,使刘庄的死水变成活水,经姚家庄村南流向邢武县城西大洼里,可解刘庄的燃眉之急。
左老歪服从区长的决定,但村西及村南上百亩的庄稼可能被冲,估计给大家讲清利害关系,问题不大。由于大雨不停,左老歪染疾发高烧,没召开村民大会,只派左雨水和孔庆辉到村西挖开土埝,清除路沟的泥土,混浊的积水犹如脱缰的野马奔腾而下。
半夜里雨停了,在云里躲避了二十多天的朝暾在东天边举起了红灯笼。人们成群地站在街边的泥地上观看水势,都觉得不对劲儿,雨停了,为什么村南的水不见落反见涨?
左三绾着裤腿从西边胡同里出来,说:&ldo;西边路沟的埝被刘庄村的人偷挖开了。&rdo;
姚老一和姚六成在村西南的地多,听说埝被扒开,急唤姚二狗帮忙,三人扛着铁锨又把路沟堵死,垒起土埝。
姚家庄和刘庄之间的路沟成了两村争斗的焦点。晌午刘庄村派人又挖通了路沟。
左老歪高烧不退,乔氏按姚二气说的药方儿,在苇坑边的烂泥里挖了一把苇根,切了几个葱胡,到姚二嫂家要了十几粒蒺藜,熬了一砂锅糖水,伺候左老歪趁热喝下,将头蒙住盖了两床厚棉被发汗。
姚联官在姚二狗家坐了一会儿出来,听得姚黑蛋家很多人嚷嚷,便进去看个究竟,只见左三脖子上的青筋涨得像钻进去一条长虫,脸红得好似关公再现,扯着嗓子喊:他们刘庄的水大是老天爷下的,不是咱姚家庄给的,凭什么往咱村灌,不沾,找他们去!
姚老一直楞着一只通红的耳朵,口吐唾沫星子,齉齉着鼻儿吼道:&ldo;刘庄倒房子管咱屁事?把俺的地淹喽他赔不赔?&rdo;
姚六成眼瞅着村南自己的三亩玉米大水漫顶,心急火燎地嚷嚷着:&ldo;不沾,咱得赶紧堵住路沟,不然就把村子给泡汤了!&rdo;
左三抄起姚黑蛋家的铁锨,说:&ldo;走,现在就去,不能再叫水往咱村流。&rdo;
&ldo;堵住后刘庄的人再挖怎么办?&rdo;
&ldo;派人看着。&rdo;
&ldo;对,轮班守着,看哪个龟孙的再敢挖?&rdo;
&ldo;再挖打他个狗臊的!&rdo;
&ldo;别忙,听说是区里高区长叫挖的。&rdo;姚黑蛋虽然性子急,又好打抱不平,他听孔庆辉说是高区长叫挖的,不敢贸然行事。
&ldo;高区长为啥向着刘庄?不沾,走,挖去!&rdo;姚老一喊叫得特欢。
姚联官家的坟地被洪水没了坟尖,很气愤。但自己刚被党支部列为发展对象,有顾虑,怕自己出面去堵路沟影响进步,违心地说:&ldo;既然是高区长叫挖通的,一定有他的道理!&rdo;
&ldo;什么屁道理?俺的房子被泡倒喽他高区长给盖不?&rdo;左三挥动着铁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气愤。
姚联官嫌院里浓,信步来到北屋,瞅见刘二巧正在给一岁的闺女喂奶,凑到眼前,以逗孩子为名,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刘二巧敞开的怀。刘二巧可不是文雅人,把鼓涨的大奶端起来向姚联官比划着说:&ldo;看啥?馋啦?给你吃两口!&rdo;
&ldo;嫂子净开玩笑。&rdo;姚联官收回目光。
&ldo;现在哪有心思开玩笑?大水都快进家门了。&rdo;刘二巧抱起孩子,系上衣扣说:&ldo;高区长为啥偏向刘庄,刘庄给了他啥好处?&rdo;
&ldo;无利不起早。&rdo;姚联官说,&ldo;不得刘庄的好处不会这么办!&rdo;
&ldo;对!肯定是刘庄给了高区长好处!&rdo;刘二巧高声喊着。
院里人听见刘二巧的喊声,犹如火上浇油立刻火冒三丈,左三跳着高吼:&ldo;大家都拿家伙去,跟俺到村西屯路沟。&rdo;
天黑前路沟又被姚家庄的人屯住,垒了一道比过去还高的大埝。
水火无情。哗!扑嗵!刘庄村的土坏房不住地倒塌,唯一一条退水之路被姚家庄给堵死,人们急得团团转,有几个年轻人商量着乘黑夜再把路沟挖通。
半夜,乌云压顶,伸手就能够着云彩,眼看又将降下一阵暴雨,天黑得对面看不清人。刘庄村东有几条黑影在挪动,手里都拿着铁锹、镢头、猫着腰直奔土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