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水云倚在西屋门框上,被蓝梅的讥讽激得恼怒难忍,嗓门更尖,带着嘶哑的哨声说:&ldo;你说谁不干活?夜格儿黑喽的饭是你做的?今格早起的院子是你扫的?俺有啥不对的,有联官管着,有大嫂管着,轮着你?不知是谁的裤子掉了露出你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rdo;
黄菊夹在中间,劝谁都不听,急得团团转。
姚联官按着火气,拉拉着脸站在街门口听了一阵,越听越不像话,实在听不下去,进院就喊:&ldo;都叫唤啥?吃饱了撑的?不嫌丢人败兴,都给俺住口,滚到屋里去!&rdo;
蓝梅见姚联官回家不问青红皂白就吵,一肚子委屈涌满心口,含着泪水说:&ldo;你给评评理,俺和大嫂从地里干活回来,都快落日头了,一看锅是凉的,水瓮是干的,大嫂急着去挑水,俺一边拾掇锅吵了几句翠玲,她听见了,非说俺是骂她的,天下哪有这种人,有拾钱拾物件的,哪有拾骂的?&rdo;
杨水云见了姚联官,自觉有仗势,立马痛不成声,没等蓝梅说完,拧一把鼻涕抹在墙角上,说:&ldo;俺这两天不知咋的,浑身就像霜打的茄子,没一点精神。头晌午找二气叔给扎了行针,过晌午在屋里躺了一会儿。谁知她进门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给俺弄不沾嫌。俺没时,在外人跟前受气,在家也受欺负,俺往后的日子没法过啦!&rdo;杨水云越说越痛,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ldo;俺的天啊!咋俺的命这么苦呀!没法活啦!俺在这个家成了鞋底子,谁都踩俺呀!俺在这个家成了粪坑,谁都往俺身子撒尿哇!&rdo;一声尖叫没喊到头,只见杨水云身子一挺,倒在西屋门口。
黄菊被吓得搓着手木情地站在院里,姚联官不敢怠慢,跨过一步抱住杨水云抚摩着胸脯,厉声说:&ldo;大嫂!傻站着干啥?还不快来帮忙!&rdo;
蓝梅把嘴一噘鼻梁一纵说:&ldo;猪鼻子眼里插大葱,装象。&rdo;
&ldo;你少说两句沾不沾,还能当哑吧卖喽?&rdo;姚联官拿眼狠瞪着蓝梅。
刘二巧回到家拾掇了一堆小孩子尿布和脏衣服,喊着胡小灵,叫着周大珠到村西井台上去洗衣服。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一点都不假,撂下盆子刘二巧就开腔了:&ldo;小灵,你们左家风光了,出了个大官,听说景武回来带着护兵,骑着大洋马,可威风呢,人马都在县上歇着,你说咋不骑着马回家呢?&rdo;
小灵绾着袖子,提着衣服领子搓着说:&ldo;咋啦!眼气了?当初你黑蛋没去当八路,如果也像景武哥一样,当了大官,回家休你,看你不哭断肠子。&rdo;
&ldo;俺才不哭呢,也不上吊,再找个男人住在家里,气死他。&rdo;
&ldo;你想养汉哪?&rdo;
&ldo;去你的。景武不是回家离婚来了吗?怎么又不离了,葫芦里卖的啥药?&rdo;
&ldo;俺看他是怕老歪叔,俺叔哪脾气上来谁敢惹,景武哥满心想离,回家来也不敢说。别看他骑着洋马,带着护兵,在军队上吆五喝六的,在俺叔跟前像老鼠见了猫,急起来真敢用鞋底子掴他。&rdo;
&ldo;唉!景武哥也是,嫂子多好为啥要休喽?&rdo;一向话语不多的周大珠惋情地说。
&ldo;嫂子苦等了十来年,到头来竹蓝打水一场空,搁在谁身上也架不住。&rdo;小灵为乔氏鸣屈。
&ldo;人心都是肉长的,景武哥真不该。&rdo;
&ldo;男人都像馋猫,闻到鱼腥味就变心。&rdo;
&ldo;狗是忠臣,猫是奸臣。&rdo;
&ldo;狗不嫌家贪,孩儿不嫌娘丑。&rdo;
&ldo;乔氏没孩子,娘家人没有,俺都替她难过。&rdo;
三个女人被这场悲剧感染了,心头像压着块石头,不在说话。胡小灵将水桶竖到井里,左右晃晃将绳子往下一沉,桶便扣在水中,用力提出满满一桶清水,哗!倒在盆子里,溅了两鞋水,跺着脚说:&ldo;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嫂子人太老实!&rdo;
&ldo;谁骑你来?&rdo;姚二麻子牵着牛扛着犁从西边下晌回来,没听见话头,只拽住个话尾,打着趣逗小灵说:&ldo;谁敢骑你?熙贵回来不跟他拼命?&rdo;
胡小灵端起盆子就往姚二麻子身上泼,姚二麻子一闪身,一盆水全泼在黄牛头上,哞‐‐黄牛不满意地叫了一声。
&ldo;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猪屁股眼里生不出鸡蛋,三十多岁了还没闻过女人味,到俺们跟前过嘴瘾来了?&rdo;刘二巧骂道。
&ldo;老大不小了,这么没正经?&rdo;周大珠噘着厚嘴唇嘟噜着。
姚二麻子不敢再惹刘二巧和胡小灵,把牛牵到井边饮着,拿老实巴脚的周大珠开心:&ldo;正经?大珠!你咋知道俺不正经?&rdo;
&ldo;没脸皮。&rdo;周大珠红脸了。
&ldo;别看你脸红装正经,黑喽往左拐子被窝里一钻,比谁都不正经,你敢说在被窝里没玩过哪玩意儿?&rdo;
周大珠的脸成了刚出染缸的红布。
刘二巧见姚二麻子逮住周大珠不放,趁他不备,将一盆洗小孩屎布的脏水猛泼在姚二麻子的身上,骂道:&ldo;滚吧!黑喽抱住牛腚亲嘴去吧!哈哈哈……&rdo;
姚二麻子摘下箍头的毛巾,擦着脏水说:&ldo;看你这人,君子动口不动手,咋动手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