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他三嫂呗!他二嫂大嫂都有男人,也不改嫁呀!&rdo;那媒婆将花手巾揣在兜里,想走。
左老歪想姚联官才说他三嫂改嫁的事没几天,真快呀!就说:&ldo;他不在家,你别去了,回吧!&rdo;
那媒婆站住脚说:&ldo;这么不凑巧。俺是西边刘庄的,麻烦大爷给他捎个信,叫他务必赶明在家等俺,找个好头不容易,再耽误就黄了。&rdo;
&ldo;嗯!&rdo;左老歪不愿和她搭讪。媒婆觉得没趣,在路上跺跺绣花鞋上的土,扭着屁股走了。
左老歪抬头看看远去的太阳,叭嗒叭嗒嘬着烟嘴儿,唉!长叹一声,吸在肚里的烟从他鼻孔和嘴巴里浓浓的喷出,说:&ldo;景武家的,今格高区长来咱家就是说你和景武的事,把俺和你娘气得要死,俺生了这么一个不懂情理的小子,真没脸见人,太对不住你了。他回来了,在双吕区公所躲着,不敢回家。你放心,俺叫高区长回去做他的工作,又派联官去催促。一定把他叫回家来,到家就好说了,他若不改变主意,看俺不打断他的狗腿!&rdo;
乔氏的身子像电击一样抖动着,两眼泪涟涟,撩起衣襟掩面而泣,说:&ldo;爹!别说了,俺都明白了,你二老的心俺清楚,但是强扭的瓜不甜,心去意难留,留下结冤仇,他的心已经飞走,收不回来了!不过,俺既然已嫁到你家,生是左家的人,死是左家的鬼,他不要俺了,那就只好……&rdo;乔氏伤心至极,猛然站立起来,疯也似地往家跑去,跌跌撞撞,摔倒爬起来,爬起来又栽倒,不知栽了几个跟头,消失在村口。
左老歪像根干枯的木头桩子坐在担杖上,目送着儿媳妇狂奔的身影,歪把葫芦就似用钉了钉在木桩上的皮球,呆呆地一动不动。蓦然,左老歪想到什么,顾不得丢在地里的工具,甩开长腿,快步往家里赶去。
乔氏溜溜倒倒闯进家门,一头扎进西屋,咣当!咔喳!把门插上,趴在炕上大哭起来。九年压抑的怨火,形成万吨的张力,泪水带着满腹委屈,像火山喷发而出。一桩桩心酸事,像大海汹涌的波涛,猛烈击打着伤残的心房,景武啊!你的心太狠哪!俺没做对不住你的事呀!在家时恩恩爱爱,冬天没叫你钻过凉被窝,夏天你怕热怕蚊子,俺给你搧扇子到深夜;不管是家务事街面事都是依着你,咱俩没拌过一句嘴,没红过一次脸,为什么丢下俺去寻新欢?你走后,俺在家的日子是度日如年,时时刻刻担惊受怕,别人俩口子亲亲热热在地里干活,俺从来不敢抬头瞅一眼;人家的媳妇过年穿红戴绿凑在一块嘻笑开心,俺一年四季没穿过新鲜衣服,在街里挑水都低着头;人家夫妻双双去赶集看戏,俺除了干活没出过门。俺就像一只孤单的大雁,多么希望春天来到,雁群归来。景武!俺的年华在对你的盼望中流失,俺的青春全部献给了这个家,为的是你,一切都是为你呀!喔……爹娘啊!你把女儿带走吧!女儿活在世界上已没有任何意义,万念俱焚!女儿不孝,没有孝顺你们,反而为他给你们带来了悲惨大祸,你们死的惨哪!景武,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俺亲爹娘为保你的命而遭杀害的情份上,也不该干出这等蠢事啊!
乔氏越想心中越悴,越想越伤心,哭一阵,想一阵,念叨一阵,泪哭干了,呜!鸣!心在悲嚎……
左老歪从地里回到家,蹲在西屋的窗外,一步也不敢离开。乔氏的每一声涕哭,就像钢锯切割他的心尖,乔氏每一句喃喃私语,都似千钧重锤猛烈地击打他的脑门!
太阳落山了,夜静了,乔氏的哭声慢慢小下来。鸡叫了,左老歪仍蹲在西窗下,随着乔氏的呜呜声落泪。
鸡叫了三遍,左老歪伸着头贴近窗户听不到乔氏的哭声。啊!孩子,你哭累了,睡吧!睡吧!可怜的闺女!左老歪站直身,活动活动麻木的双腿,悄无声息地回到北屋,老伴不放心地小声问:&ldo;咋啦?&rdo;
&ldo;睡着啦!&rdo;左老歪脱鞋上炕,老俩口倒替着发出唉叹声。
咣当!西屋里传来一声响,直凌凌左老歪打了一个寒战,&ldo;不好!&rdo;噌地窜下炕,三步并成一步奔到西屋门口,哐!撞开门一看,一幕惨剧呈现在眼前。
欲知乔氏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旋风第八回乔桂香起死回生
第八回
姚联官助桀为虐乔桂香起死回生
双吕区公所的办公用品,都是大地主王富贵留下的旧家具,冲门口摆放着一个长八尺,宽尺半的雕花红木条几,条几前是一张栗子色的八仙桌,桌两边是两把枣木太师椅,北墙上挂着一幅破旧的《甘露寺》中堂。据说王富贵特别信奉观世音,曾在中堂前供奉着一尊三尺高瓷制的观世音立像,现在立像不见了,中堂两边还贴着一副残缺不全的对联,字迹能分辨出来,上联:&ldo;拜观音有求必应,&rdo;下联是:&ldo;行善事富贵盈门&rdo;。西边炕上已不是地主婆的锦缎花被,代而替之的是高建国的粗布铺盖卷。四匹综红黄兰黑长条粗布褥子,把蓝方格被子卷在里边。炕上铺着高梁篾编的炕席,由于经常在屋里开会,坐躺的人多,把炕席磨得光滑油亮。炕周围墙上还残留着原先贴上去的荷花墙围纸,有的已脱落,用解放日报补上。其中一张报纸上有条醒目的新闻,标题是《芨芨可危的蒋家王朝》,予示着国民党反动派的政权即将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