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是清一色的黑马,通体毛皮油光发亮,神骏非凡,马车夫也都是身手矫健、驾车技艺娴熟的精明汉子,他们并不吆喝,只是沉默扬鞭,驱使马车沿着宽阔的官道平稳缓慢行驶。
第一辆车上,坐着高贤,以及堆放着一些行李,第二辆车仍是承影单独乘坐,第三辆车方是冰轮和莲真同坐,接着便是李茂和苏蕴的车,画影带着另外的行李压后。
莲真听着车轮的轱辘声,忆起自己初次进京的情形,那时的心境,与此时相比,不啻云泥,回首多年以来宫中生活,更觉恍然若梦,伸手掀起帘帷往外望去,但见官道之侧,树木金黄,眼前落叶如彩蝶轻舞,远处青砖黛瓦,陌上人家,田野间,山坡上,嫩黄的,浅紫的,不知名的野花,丛丛簇簇,散落如星。
她兴奋喜悦,回过头去,想要分享见到的每一处风景,却迎上一双漾着清浅笑意的,明亮亦如星光的眸子,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忘记了所有想要讲的话,扑向她怀里,冰轮微微低头,嘴唇便贴了上去。
良久,车厢里平静下来,莲真软软的倚着冰轮,声如呢喃:“冰轮。”
冰轮轻抚她漆黑柔软的发丝:“怎么了?”
“我记得在宫中时,你总是反复叮嘱我,要我学会耐心,要我等。”
“嗯?”
莲真道:“能遇到你,我的人生才算完整和圆满,能和你等到今天,不论经历过什么,不管煎熬过多少个日夜,所有的都是值得的。”
冰轮似是想到了什么,发出低不可闻的叹息,跟着道:“是的,能等到今天,一切都是值得的。”
两人相依相偎,心底满足幸福之意难以言述,连空气里似乎都流淌着甜蜜的气息。
莲真忽然想起一事,眼波流转,嗔了她一眼,小声道:“这些日子怎么问你你都不答,现在总该让我知道,你究竟准备带我们去哪里安居了罢?”
“这个。。。。。。”冰轮道:“我一直没有想好啊。”
莲真松开手,道:“骗人,你这种心眼这么多,思虑这么周全缜密的人,会连这个也没打算好?”
冰轮眼珠转了转,道:“莲真,我们已经离开京城,都变成了普通人了,你知道出门在外,做什么都是要花银子的罢?”
莲真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你当我是傻子么?”
“那我可要告诉你,我身上一分银子都没有的,你问我去哪里,没钱我能作主去哪里么?”她凑近她,笑得不怀好意:“但我知道,你从府中带了许多珍宝首饰出来,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现在你可是名副其实的大富婆了,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了,一切都由你作主。”
莲真不禁红了脸:“乱说,我那有带许多珍宝首饰出来,我。。。。。。我就是把你曾经亲手赏赐的一些东西带了,其余的只带了一小部分。”
“那难道还不够吗?要知道那些东西,每一样都足够一个普通富人活十辈子还有余了。”
“我才不会将它们变卖的。”
冰轮一副无赖嘴脸:“我不管,反正我现在一贫如洗,你又这么有钱,这辈子我跟定你了,我们去哪里生活,要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正说笑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冰轮面上笑容瞬间敛去,目光亦沉下来,喝道:“怎么回事!”
片刻,外面响起高贤的声音:“主子,雍王爷在前边候着主子。”
冰轮一怔,转头柔声嘱咐莲真:“你在车上呆着,我去去就来。”又紧了紧她的手让她安心,这才掀起前面马车门帘,也不用人马凳伺候,轻巧跃了下去。
霍凌独自一人牵着马,站在高贤的车前,冰轮走过去,神色甚是无奈:“堂哥,你怎么来了?”
“是皇上透露给我的消息。”霍凌道:“不止是我,还有他们也来了。”
冰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道路前边也站着一些人马,因为隔得很远,只模糊看得清人影,猜测大抵是檀瑛、冉黎、陶志坚一干人等。
霍凌解释道:“他们知道你的性子,不敢过来打扰,只是想尽一尽自己的心。”沉默了一会,道:“我就是舍不得你,但也知道留不住你,就想来送送。”
冰轮看着他的神情,也生了些许伤感,面上却仍是带着笑意:“堂哥,我就是不想闹得众人皆知,没想到皇上和你,都是这么的婆婆妈妈。”
霍凌却是笑不出来,看着她,忆及自己年少时,多次出入将军府向霍牧请安,并谋求职位,霍淞和霍泽态度倨傲,从不视之为亲,更别提视之为兄,唯有她,每回见到笑意相迎,亲昵呼他一声“堂哥”,并留他府中用饭。进宫成为皇贵妃后,她从未为娘家谋求过任何官职爵位,甚至在文宗罢免霍牧一切实职,霍家被打入深渊时,也未开口为父亲兄弟求过半句情,却有意无意在皇帝面前,夸过几回他这个远房堂哥,令得自己不但未受霍牧所累,反而累次升迁。自己今日能封亲王之爵,兼将军之职,在朝中处尊居显,实乃她一手成全。
霍凌渐渐有些难受起来,忽然有些冲动的抓住她的手,语声微微哽咽:“妹子,好好保重!无论身在哪里,你都不要忘记,这里才是你的家,我们会等你回来。”
“我知道。”冰轮也叮嘱道:“大哥,你要好好辅佐皇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