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风更冷,箫声也更凄凉,仿佛在哭诉,在悲泣,高贤眼眶微润,也似被勾起满腔心事,整个人泥雕木塑一般,完全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中。
良久,箫声突然止了,天地间一片沉寂,高贤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抬起衣袖,偷偷地擦了擦眼角,心里默默念道:“墓中人是谁呢?到底是谁,能让她这样伤心呢?”
横波端着茶盘,轻手轻脚的进了里间,莲真靠在引枕上,眼睛怔怔的望着屋中一角,横波将茶盏小心置于木几上,道:“今儿太阳倒好,姑娘不如去院子里走走,整日价呆在屋里,只怕闷坏了。”
莲真微微摇了摇头,并不作声,横波退至一侧,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想了想,又陪笑道:“如今天气一日好似一日,这屋里本来也暖和,其实用不着辟寒犀了,不如奴婢把它收起了罢?”
“不。”莲真道:“放着。”
声音虽轻,却是不容置疑,横波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是。”
已经整整六天,没有听到有关冰轮的任何消息,平日里,她自己虽不常过这景福轩来,但早晚总要打发人来走几遭,不是送几样精致菜肴,便是送些糕点水果,可是这些天,再没看到半个人影。横波私下找机会向汪又兴打听,才知道这些天来冰轮都不在府中,高贤也不在,至于为什么,去了哪里,却是连汪又兴也不清楚。
那日冰轮从景福轩离开,莲真是知道的,初时她并不在意,但后面几天,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待到横波将自己所打听的婉转告知她时,她便不由隐隐生了担心,奇怪的是,她又打从心眼里痛恨自己的这种担心。她每天想着宗煦,每天看着他送的辟寒犀,一次次提醒自己,那个人是多么的残忍无情,每提醒一次,心就更痛一分,恨意就更浓一分,然而,夜深人静时,她却在枕上辗转难眠,禁不住的想,她到底去了哪里?现在好不好?
人为什么这么复杂呢?她又是从何时起,变得这么矛盾了呢?
莲真忽然起身,道:“我去看看宝贞。”
宝贞在床上将养了这些日子,伤势好了大半,勉强已可下床,莲真因心疼她,仍令她继续卧床休息,让两个小丫头继续服侍她。
见她进来,宝贞叫了一声:“姑娘。”便欲起身,莲真用眼神阻止她,走到床边坐下,问道:“今日感觉还好?若是想什么东西吃,可要告诉我。”
宝贞嘟嘴道:“奴婢早说已经全好了,姑娘又不信。”
莲真道:“这伤哪是大意得的,若是不静心调养,万一落下什么病根儿,以后有得你后悔的。”
宝贞鼻子忽然一酸,忙低了头,可是眼泪终是没忍住,“啪嗒”掉在被子上。莲真一怔:“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是哪里疼么?”
“不。。。。。不是,姑娘终日伤心,眼见消瘦了许多,还要来操心我们,奴婢。。。。。。奴婢。。。。。。”她心中十分难过,说话断断续续的,又抬起头来,呜咽着道:“长公主殿下是好人,奴婢求求姑娘,别再跟她生气了,姑娘就听奴婢这一次,好不好?”
“她是好人么?”莲真心口酸楚,将脸转向一边:“她命人把你打成这样,你还帮她说话。”
“奴婢没照顾好姑娘,本来就该打。”宝贞憋了好些话,下决心今日一吐为快:“奴婢知道,皇上孝顺姑娘,姑娘也把皇上当亲生儿子,皇上死了,姑娘就责怪长公主,可是那些事情,长公主又有什么法子?奴婢不管别人怎么想,在奴婢心里,长公主殿下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从我们进宫起,她一直在帮我们,庇护我们,她是我们的大恩人,姑娘为什么要因为皇上的死,这般怪她恨她呢?”
莲真默然,许久,幽幽叹道:“你不懂的。”
从宝贞房里出来,莲真又回到暖阁,坐着发呆,横波见她精神不好,好说歹说劝她上床歇息一会,却是一下都不曾合眼,脑袋愈发昏沉沉的,只得起来,正梳洗,忽听小丫头来禀:“有一个苏茵姑娘,说是沁竹姑姑打发了来的,正在外面等着见姑娘。”
苏茵?莲真微觉奇怪,沁竹是常来她这里走动的,但她身边没有一个叫苏茵的人啊,随口道:“叫她进来罢。”
起身走到外间,一个丫头装扮的人已经侍立在那,看见她,便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姑娘。”
莲真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蕴儿。”
苏蕴垂眉敛目:“回姑娘,奴婢贱名苏茵。”
莲真愕然,横波也是一头雾水,两人又看了看她的装扮,猜想其中必有缘故,莲真点点头,横波便带了其他人退下了。
左右无人,莲真一把拉起她:“蕴儿,你这是在搞什么鬼?你把我都弄糊涂了。”
苏蕴脸上终于露出灿烂的甜笑,冲过去抱住她:“莲真,我好想你啊!”
两人久别重逢,十分喜悦亲热,手拉手坐下,莲真一迭声问道:“你怎么穿成这样?你不是在太妃所吗?怎么出来的?”
原来霍凛登基后,便按照冰轮的意思,指了京郊一座规模较小的皇家御苑,将原后宫中所有的太妃太嫔都迁了过去,园中依然有大批太监宫女伺候,每个人吃穿用度都一如从前的份例,但也如从前一样,行动不得自由。
莲真早前原是想求冰轮把苏蕴放出来的,奈何因为宗煦的事,两人关系闹得很僵,况且料想苏蕴并无危险,在那呆一时暂且无妨,便迟迟没有开这个口,再后来伤心宗煦之死,更把这事抛到了脑后,这时见到她,心里既高兴,又不免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