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满崽做伴儿,季子彧也无了兴致,干脆窝在家中等府中仆役送消息回来,既是阿兄已经笃定了他能中,那便八九不离十,不过就是名次的前后罢了。这一等可不打紧,谁能料到比蹲榜仆役来得更快的,居然是送喜报的府役,季子彧前些天在满崽跟前夸下的海口一语成真,此番会试,果真捞了个会元的名头。可惜他没露面,苦苦等着榜下捉婿的富绅豪商们既没逮到会元,也没蹲到传说中的狐狸少年。此时的满崽还不知道会试的结果,敲锣打鼓的热闹声隔着一条街响起时,他一把丢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往屋外走,正与从甘盈斋回来的昌多撞到一起。“我听说季家的小公子中了!”昌多路过经过季府门前时,从大伙儿口中得了消息后,马不停蹄地前来报信儿,“还是会元呢!”满崽神色一怔,犹自嘟囔了一句,“倒还当真让他说中了,这书呆子的嘴开过光吧”“你不去瞧瞧?如今季府门前可热闹了!”昌多故意逗他,“据说不少达官贵人都在打听子彧的婚事呢”“打听呗,寻常人家如他这般年纪,早已经定亲了,他也是时候替自己着急了”满崽一脸的满不在意,“我并非他家中人,人家关上门来谈婚论嫁,我这做外人的,难不成还能拦着?”昌多笑了笑,“我看呐,咱们这府里,除了庭院中的那座假山,就属你的嘴最硬了。”他说完,转身就跑,一溜烟儿的功夫,人影都不见了,徒留刚回过神来的满崽,气急败坏地猛跺了两下脚,嚷嚷着要收拾他。“会元怎么了?我阿兄也是会元”满崽嘀嘀咕咕,犹豫着要不要去给季子彧道喜,余光中瞥见方才自己随手丢在笸箩里的东西,迈出去的脚步又退缩了回来,“没准、没准人家不稀罕呢”“小叔叔!”散学回来的大福一路小跑着钻进他怀里。“哎!”满崽敛了心头那点不得劲,重新挂上了笑意,见大福噘着嘴,满脸都写着不高兴,便问道:“哎呦呦,谁招惹我们家大福了?瞧这小嘴儿噘的,都能挂油壶了!”大福被打趣也不吭声,犹自在他怀中蹭来蹭去,讨着撒娇。紧随而来的明文看不过眼,主动开口,“这几日不知为何,城中巡街的守卫换了好几拨,小公子今日兴致勃勃地同那守卫打招呼,还递了甜果子过去,哪知守卫冷着脸,爱答不理,对他递过去的东西也不接,还给、还给一巴掌拍在了地上”想起那些人讨嫌的嘴脸,明文越说越觉得生气,“实在是太过分了!”满崽本以为大福是在学堂里同小伙伴闹了别扭,闻言了然地点点头,他半蹲下身子,将大福从自己怀中扒拉出来,捏了捏他脸颊上的小奶膘,“大福不难过哦,兴许是人家不喜欢呢?咱们也不能强迫人家对不对?”大福紧抿着嘴,一副受了好大委屈的可怜模样。他最是喜欢这些穿着盔甲,腰间挎着长刀的叔伯们了!阿爹说过,他们是上京城中最勇敢的人,有他们数十年如一日的保护,上京城才能长治久安,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他们可都是大英豪!但今日,大英豪不仅不理他,还将讨厌他明晃晃地摆在了脸上,他不明白“我不喜欢这些人,小叔叔,你知道先前那些和善的叔伯都去哪儿了吗?”“这”满崽被问住了,仔细回想起来,这城中的确最近多了好些生面孔,他时常在街上逛,自是比大福要了解一点,“小叔叔也不知道,大抵是那些和善的叔伯表现上佳,被调去更好的地方了。”他半哄半糊弄道。大福闷闷地“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追问什么。晚些,云胡从甘盈斋回来,刚下马车,就被蹲点的满崽拉去一旁,将此事完完整整地同他说道了一番。得知城中守卫大换血,云胡沉思片刻,“从明日起,我让陆正明去接送大福上下学近些天,城中乱糟糟的,你莫要四处乱跑了。”这下子轮到满崽闷闷不乐了,云胡此话的意思,是让他在家跟着学管账,还得硬着头皮去应酬前来拜访的别有用心的官眷们。“好吧。”他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来,连晚饭都没心思吃,窝在屋中接着倒腾笸箩里的东西。————春分已至,暖潮浮动。满城梨花未能给死气沉沉的皇宫带来半点蓬勃的生机。崇文帝又病了。这场病来势汹汹,起初只是心悸难眠,不过日光景,整个人便陷入了无尽的混沌之中,少有的清醒时候,他面露死灰之气,苍白干涸的唇瓣微微翕动,李公公凑近才能听见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让国师前来殿中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