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云胡担心,曾悄悄推门进来望了一眼,见二人难得温情,便宽了心思。夜色幽沉,雪粒还在簌簌地飘,落在青石砖上结成一层薄薄的银霜。煨在小火炉上的米汤冒着涔涔白雾,谢见君安抚住大福,又端过来哄着他喝了两口。“阿爹”大福哽着声,雪团子似的面颊上泪眼蒙蒙,“阿爹,你、你别生气了”“阿爹没生气。”谢见君轻声道,从袖口中掏出帕子给他洇去眼尾的泪痕,“大福,对不起呐,阿爹方才说话那么凶,吓着你了吧?。”“是我、是我、”大福哑着嗓子,抽抽搭搭地话也说不利落,他的小脸贴在阿爹颈窝处,轻轻地蹭了蹭,“大福不要退学,大福会好好念书,阿爹、阿爹不可以不喜欢大福!”“不会的,阿爹一辈子都喜欢你。”谢见君给怀中的小崽子顺毛,意料之中,大福听着这话,原本还紧绷着的嘴角缓缓向上弯起,被泪水浸泡得通红的乌瞳也现出几分笑意。“你能不能原谅我呀?”谢见君乘胜追击,“你看我这么喜欢你,原谅我好不好?”眼见着大福嘴边的笑意越扯越大,清亮的双眸都勾成了一盏月牙。“阿爹方才是一时气急,本可以同你好生说话,但因着今日上朝时生了些变故,阿爹心中烦闷,故而迁怒于你,阿爹错了,不该冲你发火。”他温温柔柔地同小崽子解释,语气再无先前那般的冷硬,不近人情。大福心里那点冒了芽窜了枝的委屈被一点点地抚平,“我原谅你了。”他压不住蓬勃而发的儿戏,正了正神色,大声说道。谢见君笑了笑,“那你这会儿愿意同阿爹说说,为什么总不想上学堂吗?”把人哄好了,这做阿爹的得问问孩子常惦记着逃学是何缘由,总不能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折腾一通,到头来什么问题也没解决。大福搭在肩头上的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他翘首看看阿爹,复又垂下眼眸,须臾,“是夫子、夫子讲课太无聊了,老让我们摇头晃脑地背东西,我听不进去,还背得头昏脑涨”他声如蚊呐,似是怕阿爹生气,后半句挤在喉间,含含糊糊地往外吐,谢见君要凑得极近,才能听清楚。“还、还有”他闭了闭眸,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地抱怨道:“夫子动不动就罚抄,分明我都已经记住了,还要一遍遍地往纸上誊写,实在枯燥,若是不写,又得挨手板,夫子冷着脸打人时,可疼了”谢见君耐着性子听他念叨上学堂的事,神色也不见恼怒,还拢袖抹去他眼尾沾染的湿意,“阿爹上学那会儿,同你一样,都被夫子罚抄过,那时冬日里屋中炉火烧得旺盛,阿爹念书念得困倦,还曾被夫子拎到门外罚站呢。”“真的吗?”一听这个,大福来劲了,他猛地直起身子,泛红的眼眸瞪得溜圆,在烛光下溢着熠熠的碎金,“原来阿爹的夫子也这么严厉呐”寻常父母这个时候,大抵要提自己当年念书冬寒抱冰,夏热握火有多辛苦,借此教育孩子们理应勤学苦读,照萤映雪。然谢见君一个字也没说,只是笑眯眯地问大福,不喜夫子讲课枯燥难耐,那喜欢什么?大福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我喜欢踢蹴鞠放纸鸢,还喜欢跟小常将军,和小世子一起骑马,拉弓射箭!”他说着,眸光不由得看向立在角落的那柄长弓,那是上回从公主府回来时,常知衍特地送他的。得,这是又养出了个小满崽谢见君一阵扶额,但他得知原因后,没有啰里啰嗦地给大福提点些读书的大道理,也没有端着做阿爹的架子,颐指气使地批判大福在当下这个年纪应该以念书为重,不可贪图享乐,而是另辟蹊径地讲起了诸葛亮草船借箭的故事。“阿爹,什么是军令状?”“阿爹,为什么造箭不用竹子,翎毛?”“阿爹,他如何知道第三日会有大雾呢?”大福听得入神,像个好奇宝宝似的,一个接一个地疑问往外蹦,谢见君都耐心地给他一一讲解。听完整个故事后,他小嘴张得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眸中满是亮闪闪的崇拜,“这个诸葛亮,好厉害哇!同常将军一样厉害!”谢见君心里有点酸酸的,不过去了趟演武场,他在自家儿子心中的地位就被常知衍比了下去,他撇撇嘴,“诸葛亮厉害,是因为他通天文,识地理,而且也知奇门,晓阴阳,还擅长行军作战中的布阵和兵势”“我也要学!我也要学!”大福兴奋地在他怀中扭来扭去,仿若急于破土而出的蚯蚓,“常将军许诺要带我上阵打仗,等我学会了,就能像他那般英勇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