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文宣听他分析地头头是道,颇有些意外,“做功课了?”谢见君面上一红,“只是听了几句跑商的闲杂碎语而已。”“那这开放互市呢?”师文宣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发问。“西戎不比熹和国土辽阔,物阜民丰,这么多年它的子民都是人不耕织,地无他产,所缺的粮食,布帛,铁器等必需品皆通过掠夺他国而得到,但抢劫并非是长久之计,兵粮短缺,民心涣散是小西戎王彼时面临的最为严峻的问题,若借此机会与我朝达成互市通商,择其边外近地,各设守市官兵,许其两平贸易,便可以通过银钱或者牛羊皮毛等物换取他们所需的东西,还能够缓和同我朝近百年紧张的对峙局面,给西戎子民得以喘息的时间。”谢见君此话说完,书房内众臣都沉默了下来,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此时一个个哑口无言。须臾,先前那位管大人手捋着胡须,悻悻然道:“说来说去,好处尽数让西戎占了,这小西戎王可真是打了一手如意算盘呐。”“管大人此言差矣”季宴礼见不得有人在他跟前明里暗里地讽刺谢见君,遂又跳了出来,矛头直指那管大人。“师弟方才所说,是站在西戎王的角度上,分析他此番求和的心理,但您仔细琢磨琢磨,开放互市,于我朝也并非无一益处,这一来西戎过境售卖的东西需得征收赋税,这部分税费可用于丰盈国库,二来减少军费的开支,解决军饷之需,三来,边境苦寒,我朝百姓少有御寒之物,年年冻死伤无数,若因此获得西戎的皮毛得以驱寒取暖,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何乐而不为?”他三两句话就怼得管大人失了声。谢见君忍着笑,抿了抿嘴,趁私下里无人注意之时,朝他竖了竖大拇指,以示赞同。这小动作怎会逃过师文宣的眼睛?他轻咳了两声,略带责备的眸光从二人身上扫过,而后看向闷不吭声的门生们,“诸位有何见解?”即使站队于太子,但也并不意味着大伙儿都志同道合,很快,这些官员便自发分为了保守派和激进派两个阵营,叽哩哇啦地为了互市一事儿争吵起来。保守派认为西戎此举实乃居心叵测,妄图通过互市,添补自己所缺,以便进一步侵占我朝领土,还说先帝关闭互市,是保我熹和之国运,若赶在此时由陛下重开互市,便是壮哉西戎。激进派则像是卯着劲儿要跟保守派对着干似的,认为此时以熹和如今的境况,实在不适合同西戎无休止地开战下去,造成两败俱伤的恶劣局面,应趁着这个机会休养生息。两边你来我往地吵吵了大半日,也没能吵出个妥善的对策。眨眼太阳落山,屋中稍显昏暗,口干舌燥的众人难得默契地齐齐看向坐在书案后的师文宣。“请尚书大人定夺。”然尚书大人并未搭腔,探寻的眸光一直落在他那位不曾表明自己立场的好学生身上。就见谢见君一手随意地搭在案几上,一手捏着茶盏,时不时浅斟一口,俊雅的侧颜隐在氤氲茶气中,让人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么。“见君,为师府里的茶,好喝吗?”师文宣问。谢见君被问得一怔,他茫茫然抬眸,瞧这刚回神的迷糊模样,生怕旁人瞧不出他方才神思都跑到天外去了。“先生府里的茶自然是上品,只是学生单见浅闻,识不出这是什么茶,若是有幸多品上一品,想来能长长见识”他话说得直白又坦荡,丝毫不介意在朝中众臣面前暴露自己没见过多少世面的鄙陋。屋中一声短促的哂笑转瞬即逝。师文宣无奈地摇摇头,“你呐,就知道惦记为师府上这点好东西也罢,等会儿走时,为师让秦师爷给你备上两罐,这可是陛下的御赐之物,为师寻常都舍不得喝。”谢见君莞尔,“那学生便先行谢过先生割爱。”方才那浸着嘲讽的哂笑声虽不大,但足够让屋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师文宣当着众臣的面儿,一边说自己舍不得喝圣上的御赐好茶,一边还说要送他两罐,摆明了是在明目张胆地偏护他。这份情,他得承。故而再说起互市一事时,他主动开口,“与其在当下吵得天翻地覆,不如静待初六开印,圣上收到军报,心中自有谋算。”师文宣也很是赞同,他强撑着精神头听众人鸡一嘴鸭一嘴争吵到现在,已是极限,虽说没能商量出个决策来,但也借由此事,将众人的态度看了个分明,他摆摆手,有些疲惫道:“今个儿是年初一,老夫瞧着天色不早了,诸位还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