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有时也会去福生娘那里,福生被征徭役,家里就只剩下福生娘自己,腊月里除尘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得亏了云胡经常过来,陪她说说话帮帮忙,尽管大多时候,都是福生娘嘴上闲不住,说起家长里短来常常忘了饭点,云胡偶尔会附和两句,他同村里人都不熟,平日里也凑不到一起去,但听着福生娘东扯一嘴西扯一句的,也觉得挺有意思,若是听着有好玩的事儿,他便在心里默默地记下来,想着等谢见君回来,再说与他听。栗子成熟的时节,他带满崽去后山捡栗子,俩人背着竹篓子,漫山遍野地拿着撬棍寻栗子,去年有谢见君在,捡栗子的活儿几乎没让他动手。如今只有他和满崽,二人一前一后,一面走,一面扒拉树丛里,满崽找到了,便会先吆喝一声,他踩着毛栗子的外壳,两脚微微用力,干瘪枯黄的外壳立时向两边一裂开,接着再拿火钳,夹出里面油亮棕红的栗子,这是谢见君教过他的,他没忘,只想着多捡一些,等人回来了,就给他做栗子鸡吃。上次托福生哥帮忙杀鸡的时候,他还偷摸仔细学过呢,这次肯定不会再把刀砍得卷了刃。每日虽是过得忙碌忙碌不得闲,可他这心里总是空落落,似乎什么都填不满。小满崽从一到三十,数了好些遍,谢见君走前只教他数到三十,故而他也只能来来回回地念叨,缠着云胡问阿兄什么时候才回来,一开始,云胡还耐心地哄他说谢见君马上就回来了,临着快要过年,他望着窗外皑皑白雪,梦着见不到的人,揉揉满崽的小脑袋,“再等等吧”。腊月二十。同往常一样,云胡给屋里火炉添上一把柴火,又将两个汤婆子灌满热水,塞进被窝里。小满崽已经歇下,睡在他身侧,嘴里吧唧吧唧地说着呓语,他刚要吹灭灯,院子里传来急促的叩门声,柳哥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云胡,云胡,歇下了吗?快起来,你家汉子回来了!”云胡瞬时打了个激灵,腿僵在原地,似是扎了根,直至蜡油滴在他手背上,疼得他“嘶”的一声,才如梦方醒,鞋都不来穿,光着脚就跑出了屋子。柳哥儿也是跑来的,这会儿正半蹲在院子门口大喘粗气,原是他爹今日去镇子上扛大包,回来得晚了,头着刚进村里,就瞧着村外零星几个火把逼近,等了片刻,才瞧着是服徭役的人回来了。他知道云胡惦记谢见君,得了消息便立马来给云胡报信儿,他爹也已经去里长那儿了。云胡哆哆嗦嗦地拉开门栓,将柳哥儿迎进门,柳哥儿说大伙儿思家心切,等不及白日再动身,只待捕快结算完工钱,便摸黑走山路赶了回来。既是如此,谢见君肯定还没吃饭,他得给他做点东西吃等等他走了那么久的路,肯定累了,烧点水倒进浴桶里,得先让他好好泡个澡越是心急,便越是不知道该干什么,他自个儿站在原地慌得直打转,连先迈哪条腿都犹豫起来。“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穿鞋呢?”院外冷不丁响起温润而又熟悉的声音。云胡猛地抬眸,心里那处空落落的地方,忽而被填满了。谢见君有些喘,他是从村口跑回来的,原以为云胡已经歇下了,正打算在院门口喘匀了气再进屋,却不想抬眸功夫,已然见到了惦记了一路的人,但见他腊月天还光着脚茫茫然地站在院子里,又压不住自己爱操心的性子,开口念叨了一句。云胡这才回过神来,只觉得寒气顺着脚底心直往上窜,冻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立时就跑回屋子,背抵在屋门上,心如擂鼓,竟是连跟柳哥儿道一声谢都给忘了。“这个傻子”,柳哥儿笑骂了一声,好不容易将人盼回来,居然因着没穿鞋就跑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回眸看向漾着一脸笑意,目光直直望向屋里的谢见君,禁不住又嘀咕了一句,“两个傻子”。他没眼看这俩人的傻劲儿,想着如今谢见君已经回来,他这个来报信儿的也该退下了。“走了。”,他随意地挥挥了手,抬步就要往外走。谢见君敛回目光,拱手道谢,“这段时日麻烦你关照云胡和满崽了。”。“邻里乡亲的,说不上什么麻烦不麻烦,不整这些个虚礼,你若是得空,就好好陪陪云胡,你不在这段时日,他可真是够辛苦的。”,柳哥儿脚步都迈出了院子,又回身同谢见君说道了两句。同为哥儿,他希望云胡能过得好,但如若不是瞧着谢见君是有几分真心在的,他也不会多管这闲事儿,这谁家里还没个自己的事儿要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