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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郭嵩焘沉默了，只一个劲咕嘟嘟抽水烟。他明白，槿儿这是责他没有带她一同上岸。那次在港督府，铿尔狄曾问起是否和夫人相偕；在新加坡，哲威里又问起同一问题，当得知公使夫人在船上时，且要派人去船上接她上岸。看来，马格里所言不谬，泰西尊重妇女，妇女也确能在某些地方于丈夫事业以匡助，这又是他们的风俗，凡有社交，必夫妇相偕，在中国的洋人便证明了这点。

此番自己出洋，携槿儿同往，槿儿护照上已载明为&ldo;公使夫人&rdo;，洋人又有这个习俗，自己为什么却一直将槿儿撇在船上呢？难道到了伦敦后也要将她锁在屋子里吗？

他一连抽了三袋闷烟，心中已拿定了主意，见槿儿仍无情无绪地陪在一边忙说：&ldo;我知道，你怪我将你一人撇在船上了。可你要知道，这种地方，这种条件你不宜出去，且不说洋人会争相看你，让你难堪，就是这么多人上下船挤挤挨挨的，又成何体统呢？&rdo;

槿儿喃喃地说：&ldo;在长沙、在京师和上海，您不也间或带我上街吗，怎么出了洋，反一步也不能去出呢？&rdo;

他只好说：&ldo;你不知道，出洋是头一回，这中间的规矩连我不太清楚，只能事事慎重些，可不能让洋人看了笑话去。&rdo;

槿儿没好气地说&ldo;那我只能一世不出水面了？&rdo;

他说：&ldo;你放心，到了伦敦，只要情况果如马格里所说，我一定带你出门到处走走。&rdo;

槿儿想，伦敦难道就没有洋人看我，就没有挤挤挨挨的场面？想到此，她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冷气。

郭嵩焘知道她想什么，又说：&ldo;埃及不过是英国的外藩，没什么看的。&rdo;

槿儿说：&ldo;可你们坐了火车，我在上海便听人说起这怪物，早想看看了。&rdo;

郭嵩焘只好尽自己的知识为槿儿解惑，说起史蒂文森的身世，及火车发明的经过‐‐据说这以前已有瓦特发明了蒸汽机，后来又有个叫特里维西的首创铁路蒸汽机车，一个钟头只走了十多里，还不如马快，被人戏称为&ldo;装有轮子的蒸汽锅炉&rdo;。直到这个史蒂文森改装了新火车头，才有大大的进步。所以史蒂文森被人称为&ldo;火车头之父&rdo;。

这回轮到槿儿感叹了，她说&ldo;天啦，洋人一个放牛娃居然就发明出火车，那我们大清的读书人这么多，怎么就不能发明一二件好东西呢？&rdo;

郭嵩焘一时忘情，竟叹了一口气说：&ldo;别说那班念死书的书呆子了，他们心中只有孔孟，视洋人这一套为左道旁门，不但自己不愿把心思用在这上面，就是别人发明出来了，只照搬现成的也不要。&rdo;说着，他便把这些年朝廷关于火车的争论学说了一遍。

事关朝廷大事，槿儿也不敢多说，只叹了一口气说：&ldo;上海为吴淞路不是还死了人吗，洋人瞒天过海固然不该，但既然修了我们把它买下也还是要得的。&rdo;

郭嵩焘说：&ldo;你说的自是正理，但愿能买下来，那样我们大清就终于有了第一条铁路。若经营得法，国人目睹其利，渐渐推广，我们大清就也和洋人共享铁路之利了。&rdo;

青山遮不住（1）

瞒天过海

郭嵩焘和他的随员们在念叨吴淞铁路的前途之际，李鸿章也在思谋兴办铁路之事‐‐由英国人勘探出来的开平煤矿的结果已正式出来了。

此事由现任轮船招商局总办唐廷枢负责，由他陪同英国工程师在那里前后往返三次，实地考察了半年多，半年前已得出了正式结论‐‐开平胥各庄一带方圆近百里的地下不但有丰富的煤层，且煤质十分地好。

其实那里产煤人人皆知，这以前已有不少当地人经营的土煤窑在开挖，用土车装着四处发卖，但此番洋人是对整个矿山的全面评估和论证，不仅探明了储藏量，估计能开采多少年，还有关于煤质化验的各项指数以及矿山如何建设、机器设备如何安装的计划，对当地老百姓像土拨鼠打洞似的开采，洋人是不屑一顾的，他们设计的是用机器开采，通风抽水一色用机器，还要修一条从胥各庄到大沽的铁路，内容十分具体。

唐廷枢把厚厚的一本报告书呈送给李鸿章，才过了一天，李鸿章便派了戈什哈来请他。

&ldo;景星，请上坐。&rdo;

李鸿章于是一个心思抽水烟，他眯着双眼旁若无人地抽得十分滋润，好一会儿他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说：&ldo;我们眼下不正在讲求船坚炮利吗？一个煤炭一个钢铁，无煤不行，无铁不成。前年我在磁州开铁矿，眼下又要在开平开煤矿，这是富国强兵的基础，看来抓是抓对了。&rdo;

唐廷枢知道这是一句大开门的话，主题还在后头，于是连连点头。

不想李鸿章接下来又专心专意去抽水烟，一连抽了几袋烟，这才放下烟袋，用清茶漱了漱口，然后说：&ldo;上几天我们这里和东局通了电报了，你可知道？&rdo;

唐廷枢不知中堂何以一下从煤矿扯到电报上去了，又不敢说其他，只得木然地点点头说：&ldo;晚生听说了。&rdo;

眼睛却巴巴地望着中堂，想听他谈煤矿，可中堂却滔滔不绝地说起了电报。

原来天津机器局设在北塘，距城内约十六华里，中间尚隔着一条大河，平日传递消息靠驿马专差，因距离不远，故也从未误事。但若遇上狂风暴雨天，隔河渡水便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