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说,她静静听,心里只是诧异,世上的巧合真多,近来撞到一处去了。她凝目看他,疑心有诈,然而他眼神坚定,心沉似铁。她不再多言,让他好好养伤,自己走出了屋子。瞿如在后面追问:&ldo;从今天起,我和振衣就是同门了?&rdo;无方心不在焉,&ldo;你不是想留住他吗,我替你办到了。&rdo;瞿如感激得想流泪,&ldo;师父你待我真好,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这位师弟的。&rdo;言辞里听出了垂涎欲滴的味道,真叫人为振衣的将来担心。其实无方收他为徒,原本有另一层用意。无魂无魄的都是男人,如果有魔魅作祟,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拿他做诱饵,也许能引蛇出洞。结果闹了半天,他和阴山也有渊源,那么一同前往,应当是合情合理的吧。回望舍利塔,五十年了,守塔人的活儿该辞去了。这一走不知耗时多久,佛塔无人看守,万一佛骨被盗,就真白费了先前五十年的兢兢业业了。如果直接递辞呈,里长会因没有人接手而劝她再守一段时间。毕竟这活儿不是人人能做,要有长性,有足够的能力应急。妖可以活很久,然而抵得住佛骨诱惑的不多。当初她能上任,全因莲师举荐,所以要在短期内找到合适的人选填她的缺,恐怕不容易。守塔的阿鹤,很不起眼。矮矮的个头,鼻梁上长满雀斑,如果掉进人堆里,筛上几遍都未必找得出她。她从官道那头过来,走到衙门口站住了脚,手压腰刀的卫士看见她,咋咋呼呼叫了声小史,&ldo;你上衙门来做什么?神塔修好了?&rdo;她笑了笑,没有作答,走进高而狭窄的木门前,身形一晃起了变化。目送她的卫士骤感惊慌,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她最后一瞬的背影和以前判若两人,那身形高挑纤细,两手便掐得过来的柳腰轻摆,迈过门槛时裙角飘拂,一闪就不见了。接见她的里长自然也吓得不轻,问她是何人,她简单表明了身份和卸职的原因,向上欠身,&ldo;我实在是有要事在身,只能在天极城逗留十日。十日内请里长禀明城主,尽快找人接替我。&rdo;里长还在发愣,她告辞退了出来。出得门槛,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她已经不记得艳无方上次出现在街市,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瞿如停在她肩头,她从集上走过,魔魅的相貌太出众,引得众人侧目不已。没有谁认得她,不久连那个守塔的阿鹤也会被忘记。无方想,如果能从魇都平安脱身,就找个山洞住下来静心修行,等莲师返回刹土,便上吉祥山拜师。出身选择不了,常怀一颗祈愿修成正果的心,也是好的。她慢悠悠,和人潮错身而过,忽然听见有人在她耳边细语:&ldo;好好享受这日光吧,以后未必见得着了。&rdo;她一惊,回身张望,人来人往,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错觉。&ldo;奇怪……&rdo;她喃喃,难道还有别人知道他们要去九阴山?瞿如原形时候的脸是平板的,没有鼻梁。她呆滞的大眼睛看向她,张嘴怪叫了声&ldo;瞿如&rdo;,拍动翅膀,冲上了云霄。振衣立在庙门前等她们回来,他的伤基本已经痊愈,可以自由走动了。褪尽浮肿的脸,五官深刻,无方很喜欢他的眼睛,像天池的寒泉,因为深邃,黑得如同墨一样。不平庸,难免气势凌人,有时候她会生出奇怪的错觉来,即便他俯首帖耳,她也觉得他有反骨,将来必不服管。当然相处这么久,他是第一次看见她的真面目,年轻的公子忽然面对绝色,又惊又慌不知如何是好。无方踏上石阶揶揄:&ldo;怎么?不认得为师了?&rdo;他站在高处,她在山门外,仰起的脸,在阳光下变得玲珑剔透。振衣很尴尬,匆匆退到一旁,垂手道:&ldo;我找到了九阴山南北五千由旬1的地图,魇都在阴山以北。瀚海东南一角,正好勾勒出了森罗城的地貌。&rdo;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她也曾担心,看先前那些陪同来的女妖,好像没有一个愿意说出实情,想请她们指路,必定诸多推诿。既然有地图,那就好办了。她把图接过来,在牛皮一角找到了森罗城,出城往西是瀚海,再过铁围山,山的那边就是另一重梵行刹土。她的指尖在山峦叠嶂上轻轻摩挲,&ldo;原来魇都离酆都这么近,难怪那里常年没有日光。&rdo;振衣说不,&ldo;照不见日光,并不是因为离酆都近,是因为铁围山。铁围山入水三百十二由旬,出水亦然。山太高,日月被其遮挡,所以魇都终年不见天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