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小说]《密查1938(出书版)》作者:马营【完结】
作者简介:
马营,军人,1975年生,西安人。1998年开始小说写作,著有长篇小说《潜伏&iddot;1936》、《爱情西岸》等。本书为作者&ldo;古诚魂三部曲&rdo;之第二部,第一部已经改编成电视连续剧《暗红&iddot;1936》即将播出。
内容简介:
1938年,共产党人宣侠父在西安遇难,我党向国民党提出强烈抗议。蒋介石为了给我党一个交代,派中统特务头子葛寿芝来西安,委派武伯英秘密调查宣案。葛寿芝暗示武伯英栽赃给日本人,但武伯英在密查过程中,发现是中统暗中干的,遂巧妙地逼死了葛寿芝。
ps《密查1938》是作家马营《西安三部曲》的第二部
书评:
小说继续了第一部的特点,层层谜团,环环妙计,细腻而真实,有强烈的阅读快感。《密查1938》是谍战小说文学性的新高度。
一
鬼子的飞机又来了!
上午十点光景,西安城的空袭警报骤然响起,时在新历一九三八年八月五日。警报声音滞涩,如冗长的牛叫,并不犀利,却可以割开难得的宁静,也不尖锐,却可以刺穿芸芸众生的心脏。报警点设在四面城墙的高处,警报声毫无商量余地,汹涌着包围了古城,重压在每个人头顶,充填了大街小巷。百姓们不知警报声是如何制造的,于是想象变成一种印象,估摸着有个巨人在搅动一个巨大的风车,发出了锯硬木的噪音,听起来脚趾尖都会发麻。那具并不存在的巨型风车,把整个西安城也搅动了,突如其来的不知所措,更增添了恐惧和慌乱。警报声三长三短,市中心的钟楼上升起了一盏红灯,代表敌机已经飞过黄河,进入陕境。
警报刚响时,王立正在武家的第一进院中,顶着太阳晾晒洗好的衣裳。听见警报,他把手搭在竹竿上侧耳凝神,如被施了定身术。听完第一遍的一长一短信号,如梦方醒般,连忙把木盆一蹾,从前院朝二进院子跑去。他刚过十七岁,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身体和心智也是如此,懵懂中已经有了精明,稚气中已经有了成熟,却都未满,只有六成。娃娃脸上稍微显出了棱角,带着些许婴儿肥,上唇一层淡淡的胡须还是茸茸毛。整个人就像刚萌出嫩角的马鹿,刚长出獠牙的獒犬,有种生涩的生猛。皮肤被太阳敷上了一层古铜色,却细嫩得有层包浆似的。
武家的庭院还是老样子,坐北朝南分为三段,前房和一进院,中房和二进院,正房和后院,但惯常在正房前晒太阳的武老太太,如今变成了长孙武伯英。天气闷热,难以入眠,武伯英昨夜看书直至凌晨,出来就在堂屋门口的躺椅上睡着了。阳衰阴盛,昼夜交替特有的清凉叫他睡得非常深沉,一觉直到仲夏毒辣的太阳出来。日光恰被东厢房挡住,没有照到他脸上,眼皮未被晃亮,也可怜他似的,不愿打扰清梦。王立虽然早起,做了早饭洗了衣裳,却一直不忍心搅扰他,做事走路甚至呼吸,都放至最轻的程度。只有防空警报焚琴煮鹤般不管不顾,把声浪扑打在了武伯英身上,他却充耳不闻,睡得就像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ldo;干大,干大!&rdo;王立边跑进天井边喊叫,&ldo;轰炸,轰炸!&rdo;
武伯英对干儿子犹如漩涡中柴草的叫声,有了反应,艰难地撑开了眼皮。充眼都是被阳光镀上亮白的景物,异常刺眼。他却连皱眉咧嘴都做不了,脸面似乎被涂上了一层橡皮。非常奇怪的表情,在尽最大努力用意念和五官较量。自从西安事变前夜,中了日谍&ldo;菊剑&rdo;吴卫华的马钱子毒,虽说捡了一条命回来,但四肢僵直和面皮死板的后遗症,就伴随了残生。
&ldo;不要紧,才过黄河。&rdo;武伯英慢悠悠说着,艰难地从躺椅上欠了欠身子,却没拾起来。
王立赶忙过来搀扶,将他拉了起来。
武伯英微笑着看看他,用中指蹭了蹭两个内眼角。&ldo;八月的薪水你去领了吗?&rdo;
&ldo;没有。&rdo;
&ldo;怎么不去?&rdo;
&ldo;不好意思。&rdo;
&ldo;有什么不好意思?&rdo;武伯英略微有点愠色,却理解少年的为难,&ldo;他们现在虽然叫了中统,却少不了我一份薪水,名正言顺。我昨天给刘天章打了电话,他叫今天一上班去拿,飞机一来,又耽搁一天。&rdo;
&ldo;我洗衣裳了。&rdo;王立狡辩一句,&ldo;夏天的衣服,一天不洗就馊了。&rdo;
武伯英又瘦了一圈,眼眶下陷,颧骨外突,眼睛越发显得犀利,下颌更加棱角分明,凸显着坚定的毅力。但掩不住面色的苍白,给人大病初愈的感觉,也让人不禁怜悯。精神却比从前更加饱满,似乎要与僵硬的肌肉抗争,必须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指挥四肢和面部做哪怕一个微小的动作。所以他就像装满铁水的钢炉,浑身都充盈活力,却被肉体紧紧包裹。&ldo;我拿命换来的钱,用来续命,谁敢说不给。你听干大的,不要觉得我现在不给他们干了,就不好意思。我出过的力,把西安中统这些人捺在一起,用铁丝穿一串,三年也赶不上。你自己不气长,人家就眼黑,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啥了?&rdo;
王立咬着嘴唇,眼神决绝:&ldo;没人说啥,谁要说啥,我就和他弄。&rdo;
干儿子王立,是武伯英今年春节收养的小叫花子。父母在豫北安阳,因为华北战事激烈,就把他送来西安省立二中读书,每月寄钱过来。寄了四个月,初冬时节安阳沦陷,没钱打来也没消息打来。这孩子认定父母已经死在战火之中,参加学生救亡运动,整天游行示威。成了积极分子中的积极分子,再连一堂课都没上过。学校整顿赤化校风,就把王立开除了,既是处罚违纪又为甩脱包袱。安阳逃来的人将父母双亡的消息带来,王立就朝东走,去豫北前线找部队参军,拿枪报仇。他好不容易混到灵宝,却被东征陕军收容,拒绝了他的参军请求,随着几十个孤儿被大卡车送回西安。少年们被安顿在灾童教养所,力所能及地生产一些军需物品,王立不安分,又逃了出来。这次刚逃到渭南,就被退入关中的中央军伤兵抓住,暴打了一顿,强迫背行李,被敲打着又回来了。王立再瞅空子从荣军休养所逃出来,经过几次折腾,再也没力气东去,只好沿街乞讨。三天没吃东西,加之腊月格外严寒,被折磨得几乎失了人形。时至年关,花子到谁家门前都是晦气,所以最可怜的人也没人可怜,恶言驱赶,嫌恶异常。王立走到武家门前,见大门紧闭,以为是座空宅,就盘在门口等过往人员施舍。他一副讨吃的样子,却没讨吃的甜口,一言不发。看见互相走动的亲戚,互相问候的街坊,都是祥和安然的表情,更刺激了他敏感的神经,恨恨地看着沉浸在年气里苦中作乐的人们,和谁都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