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应山心中最柔软部分被打动,抬头看着他,嘴咧得很大,却发不出哭声,眼泪如断线的珠子。&ldo;那他到死,都不知道,我是被组织派到西安来的,并没改变信仰?&rdo;
伍云甫看着泪眼,心中非常难过,还是狠心点点头:&ldo;不知道。&rdo;
师应山仰身靠紧椅背,抬头紧闭双眼,挡住汹涌的眼泪。把嘴唇咬在牙间,压抑无声地哭着,浑身抖动,痛不欲生。伍云甫走到他身边,把一只手搭在肩上,想要给些安慰。师应山伸手想扒掉,没有扒动,继而抓住用力攥着,压制住浑身颤抖。良久后他终于平静下来,一时从悲伤中走不出来。&ldo;我就是感觉,我像断了线的风筝。&rdo;
伍云甫把手抽了出来,慢慢攥成拳头:&ldo;不,组织一直紧握着你的线,只是不到风最大的时候,不会轻易放飞。&rdo;
师应山看着他有力的手掌,青筋暴露,关节嶙峋,似乎看见了组织无形的大手,他相信组织,也相信这只手。伍云甫又安慰道:&ldo;如果早知道已经暴露,我们一定会把他撤离出西安,正因为种种迹象表明他很安全,而且一直没有任务派给他,所以我们才犯了错。我们的对手相比起以前,更狡猾了,更难对付了。徐亦觉和刘天章,都是一步步从小特务干上来的,脑子和手段,都是非同寻常的厉害角色。现在再加上个武伯英,他是老牌调查处长,经过了韬晦,也非同小可。组织保留你隐藏你,就是希望在未来的西安,给他们潜伏一个强劲的对手。&rdo;
师应山郑重点头,重任在肩不敢再儿女情长,擦擦眼泪。&ldo;我和武伯英前段时间,打过交道,觉得他和徐亦觉、刘天章不同,身上还留有一些正气。我想发展他,如果成功更好,将来在西安,就是二对二的局面。&rdo;
伍云甫不会透露秘密,连珠发问:&ldo;你觉得能成功吗,你有把握吗,他会听你的吗?&rdo;
师应山点头道:&ldo;我觉得有把握。&rdo;
&ldo;不行,太冒险了。&rdo;伍云甫坚决不同意,&ldo;这种事情,要十二成的把握,你有几成把握?&rdo;
师应山有些丧气,他的决定代表组织。&ldo;我有八成把握。&rdo;
&ldo;不要因为他带些正气,就认为能成为我们的人。要不国民党稍带点正气的人,岂不都成了自己人,例如你认识的张毅,能行吗?不要因为他有良知,就认为能成为我们的人。要不国民党稍有良知的人,岂不都成了自己人,例如你认识的胡宗南,能行吗?&rdo;
&ldo;是,我欠考虑。&rdo;
&ldo;别忘了,他是老牌特务,难度最大。他虽不给蒋介石卖命,但是还在给民国卖命。他虽有反日思想,却没有亲共思想。目前他在查宣侠父同志失踪案,不是主持正义,不是捍卫良知,他是替蒋介石在查,是替戴笠和徐恩曾在查!&rdo;
师应山沉默了半晌,才点头道:&ldo;前几天,徐亦觉抓了郝连秀,说是地下党,正是武伯英打死的。我觉得郝连秀不像地下同志,所以就没有报告,也没有采取行动。不管郝连秀是不是地下党,不管他是不是为了洗脱前妻和自己,也说明他是仇共的。那个郝连秀,是不是地下党?&rdo;
伍云甫斩钉截铁答:&ldo;不是。&rdo;
二十一
&ldo;师孟事件&rdo;解决得不但快速彻底,影响也不小,八月二十七日上午扩散了开来。蒋鼎文以失查之责,首先撤了电讯处长,其次为表彰刘天章,经与徐恩曾电话商议提升为站长。不仅个人升迁,更是单位升格,中统西安调查室坐地升级为西安站。据说一直阻止调查室扩建的就是蒋鼎文,他以特务警察机构太多为由不同意,现在却主动提升了刘天章,除了能干之外,从行营内部揪出师孟也是一个因素。一个处级干部下台,一个处级干部上台,在西安城算不大不小的事件。武伯英有自己的看法,联想徐亦觉升任军统站长,几日内连提两个站长,不合常理也不符合用人习惯。就算两人先后立功,小功大赏也不正常,获得需要两三年时间苦熬的升职。连提二人也太集中,而且都是特务机构头子,除非明赏小功暗奖大功。感觉在交换,交换什么?除了隐瞒宣侠父失踪真相,在西安再没有这么大的筹码。
武伯英觉得自己太敏感了,但一见师应山,觉得敏感有道理。再看他那双丹凤眼,怪不得熟悉,师孟也有一双,属于家族遗传。
&ldo;你就是师孔,师学圣?&rdo;
&ldo;我是师应山。&rdo;
&ldo;师孟字效贤,记得在调查处时,他曾给我说过,有个哥哥叫师孔师学圣。这两个名字,姓氏、名讳、表字非常契合,所以我记得很准。&rdo;
&ldo;你说是,就是吧。&rdo;
&ldo;师孟是共党卧底,你不怕受牵连吗?&rdo;
&ldo;怕,但是现在,只有你知道。&rdo;
&ldo;我可是搞破反的,难道你忘了?&rdo;
&ldo;没忘。&rdo;师应山嘴角含着一丝不屑,&ldo;我记得,你有个弟弟,叫武仲明。也是共党的卧底,但是不见得影响你为党国效力。&rdo;
武伯英麻木的脸皮抽得很皱:&ldo;是的,超越在主义之上的,就是手足亲情。你说得对,我会替你保密,因为我理解这种感情。虽然是朋友,但你把这个把柄递到我手里,一定有目的,是为刘天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