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也不是,技术工程师。干修理工的事,挣修理工的钱,挺好的。蒋主任能收留我,我就很满足了。再说也不愿意干那事了,少担多少心,多睡多少觉。&rdo;
武伯英和师孟告别之后,一路回味从前的日子,潦草混乱。西安的世事就像一堆干草,张学良、杨虎城、共产党,你一钗子他一攮子,弄得又大又乱。如今蒋鼎文把这些干草全压成了一大捆,绑扎得瓷实异常,但干草还是乱的,一点也未改变。快走到平民坊街口,他看见五个手下,突然有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同时冒出来的,还有师孟熟悉又陌生的脸,伍云甫说过电话未被监听,才打电话来安顿联络事宜。他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又干过保密通信,如非万无一失绝不会冒失。那么他肯定之肯定的消息,从何而来,莫不成就是师孟?
九
破反专署的调查,先从宣侠父租住的平民坊五号院开始。这里绝非案发现场,宣侠父失踪前也没回来过,一些小线索在伍云甫的调查报告里就有,些微得没有价值。平民坊不大,住的人却特多特杂,仅就五号院来说住了十多户。干什么的都有,小职员、小商人,小工人、小教师,武伯英一眼认出来其中两个,是宣侠父的秘密警卫员,那晚却没起到作用。他假装没看出来,伍云甫也在保密,两个秘密警卫更是装作互不熟悉,不过同在屋檐下见面打招呼。宣侠父住处的东西已被八办收拾干净,只留下了空空的房子和空空的家具。武伯英觉得索然无味,五号院没有一点价值,还不如外面的街道。他很快就放弃这个院子,所有住户都以为他们是西安市警察局的,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离开五号院,整个平民坊都知道警察局来人,调查搞政治的浙江客失踪。线索不多,没必要浪费精力,武伯英干脆分组从两头访起。自己带着梁世兴、彭万明从平民坊西口开始,西口在北大街上。罗子春带着赵庸、李兴邦从平民坊北口开始,北口在崇礼路上。宣侠父选此地居住,既摆脱了八办在交往上的无形羁绊,又消除了统战对象的忌讳。和新城大院、七贤庄、蒋公馆相距不远,组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菱形,各执一角。两组人一家家扫听,询问阴历七月初五晚上的所见所闻,出了这家进了隔壁或者对门,在街道来回穿梭。直到午饭时节,也没有一个虱子大的线索爬出来。如果不是尚朴路从南边插进来,平民街是全封闭的,尚朴路给了一个南去的豁口,两组人马边访边走,相遇此处商议吃午饭。武伯英提议,从尚朴路与平民街的丁字口,朝南两边各查二十个门,错过饭时再吃饭。他是体恤下属的领导,大家都有工作热情,自然个个拥护,又开始了新一轮查访。一组负责街道一边,每从一家院门出来,照面互相摊摊手,都无所发现。
午饭地点选在平民街北口西边第一家饭馆,门朝崇礼路开着。此时已经过了饭时一个时辰,厅堂里只有他们一桌食客,武伯英胡乱点了些菜,大家草草吃了,喝茶水消食。从点菜起,先后来了四个客人,二人伴当占着两个桌子,也要了饭菜。武伯英还和老板打趣,自称是财神爷,只要去哪家吃饭哪家生意就好,哪怕过了饭时。实际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后宰门派出所和北大街派出所的便衣,蒋公馆对自己这队人的关注,从一进平民坊就开始了,便衣一直闲散左右,在平民坊、尚朴路来回穿梭,估计蒋鼎文的授意就是远观近不管。
&ldo;下午不查了。&rdo;武伯英说着,把从办公室带来的地图掏出来,下属们赶紧挪开桌上的杂物,腾出一块地方,他把地图完全展开,又折好只把平民坊凸在桌上,&ldo;下午咱们做试验。&rdo;
&ldo;怎么做试验?&rdo;
&ldo;做了你们就知道了。&rdo;武伯英吩咐,&ldo;骡子,你回大院把车开来,再找辆自行车,拿吉普驮过来,梁子你跟着骡子,去开吉普。&rdo;
武伯英用了说笑间那些化名,两个手下连忙答应,遵命出去。那两对便衣见他们要行动,不知该跟走了的两个,还是跟留下的四个,略微犹豫之后,先后离开饭馆。骡子、梁子把两辆汽车开来,就停在饭馆门口的路边,武伯英带人出来,把自行车从吉普上卸下。这时几个侦缉队的挎着盒子枪,过街来询问,武伯英表明了身份。侦缉队的愣了一愣,叮嘱把车尽量靠边停好,不要妨碍交通。然后就急急走了,关于破反专署一行人的最新动态,就又传到了蒋鼎文耳中。
武伯英所谓试验,有些游戏意味,让一人骑着自行车,从崇礼路东边而来,骑进平民坊北巷。第一次将巴克车子停在西巷与北巷拐弯处,人都躲在车后,等骑车的李兴邦过来,突然冲出来,一脚将自行车踹倒,几个人堵嘴剪臂,把栗子塞进汽车。第二次是赵庸当骑车人,巴克车子挪到了北巷子口,车子一从崇礼路拐进来就被放倒了;第三次是梁世兴骑车,巴克车子挪到了北新街与崇礼路交界处,新城大院后门的哨兵看见他们如此游戏,还都哈哈大笑觉得可乐;第四次是彭万明扮演骑车的,巴克车子隐藏在后宰门街和北新街十字东北角,背后就是七贤庄,自行车过来,一拥而上。这个活动目的很严肃,过程很滑稽,大家嘻嘻哈哈,为了你轻我重,军骂也都出来了,大呼小叫甚是热闹。惹了些不懂事的孩童跟随围观,有大人想看被骂走了。每次游戏,估计有人早都报与蒋鼎文知道了,试验的地点越来越靠近蒋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