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哭天怆地奔出厢房,大白天的,嚎啕个不停。
“怎么了?怎么了?”丫鬟围过来,一脸惊奇。
“还问怎么了?死,都是个死,死定了!小主子得了时疫,身上发起了红疹,肯定是被那陆丫头传上了。我们几个都死定了!”
乳娘抹着眼泪,绝望之极。
而蜀王府出来的四个丫鬟,俱是花容月貌、青春靓丽,性子弱一点的,已软绵绵瘫倒在地。性子强一点的,才勉强站立,不信的问,
“怎么会?奴婢天天伺候,要是有不对劲,奴婢也该传上的!”
“肯定是那陆丫头日日跟小主子相处,过了病症!天杀的啊,就不该答应跟她住一起,第一天来就该赶走她!”
这时,和嬷嬷和岳灵钏刚刚熬好药汁,听了这话,不乐意了,“冷大夫都说了,我家小姐得的不是时疫,也不会过人。”
“冷大夫说?去他个冷大夫!偏野之地的索命大夫,害人不浅!你们知道小主子是什么人?害了他,你们全家老小的命都不够赔的!”
乳娘恨恨的——她的责任就是照顾阿狸。阿狸得了时疫,若人救不过来,她全家陪葬;救治好了,她一个“不精心”的罪名跑不掉,将来也不能呆在阿狸身边了,等于失去一份稳妥且报酬丰厚,能养活全家的工作,她心里能不怨恨?
看到和嬷嬷,就差上前抓花脸泄愤了!
和嬷嬷是书香世家出来的人,规矩严明,不想和人置气,做无畏的口角之争,
“是不是,请冷大夫过来一看,不就清楚明白了?老身想,你们兴师动众的,特特跑到‘偏野之地’来请冷大夫看病,不是为找个‘索命大夫’吧?难道府上请大夫,都不事先打探打探?”
一句话,抵得乳娘无话可回。下令来临尘药庐的,可是王爷。她有几个胆,敢说王爷的不是?气咻咻的呸了一口,
“我们小主子若没事,就罢了。若是有一点点不对,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真真可气,平白被狗咬了一口!
岳灵钏跟在和嬷嬷身后,给陆星霜喂药的时候,犹自愤愤不平,“这家人,看着富贵显赫,也太缺乏教养!”
和嬷嬷的表情倒是平淡,“显赫人家的奴仆,狗仗人势,自然就以为自己也跟主子一样,了不起了。”
“嬷嬷,听说小姐的本家、还有小姐的母家,在象郡也是数一数二的显赫人家……”
提到郭家,和嬷嬷表情略有不屑。不过在弹丸之地的象郡有点权势罢了,哪里比得上朝野内外都闻名的书香陆家?
可惜陆家三房时运不济,被发配至此。不然,能迎娶小门小户的女儿?
和嬷嬷对自己奶大的哥儿陆之焕很有感情,人也忠诚,但她年纪一把了,毫不犹豫的抛下儿孙,跟在有可能患了时疫陆星霜身边,也是明白一个道理——陆家,不可能永远在象郡,早晚会回到京城的。到那时,她的儿孙还需要陆家的照顾。
哪怕这照顾只是针头线脑的一滴滴,对他们一家来说,也足够了。
和嬷嬷这番心思,自然是不会明白告诉别人,看着眉眼之间充满灵气的岳灵钏,倒是有一番培养的意思——去掉这丫头身上的野性,她的小心机以及勇气韧性,将来肯定是陆星霜的一大臂膀。于是,淡淡道,
“你这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叫显赫?圣朝科举,头榜前三,状元榜眼探花郎出行,帽簪宫花、御街行走,满城空巷,这才叫显赫!当朝路丞相之母做寿,送礼的人将门槛踏平了,连皇上太后也派人恭贺,那才叫显赫!象郡,有什么人家,也敢自称‘显赫人家’?说给京城人听,笑掉大牙!”
“再者,显赫人家又如何?你看人风风光光,觉得羡慕。其实过个二三十年,再瞅瞅!不定在哪里呢!那些仗着主人势的,也免不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下场!”
和嬷嬷意味深长的说完。其实,她的用意是在教育岳灵钏,做了奴婢,该怎么为人处世,立身一定要正。
不妨被陆星霜一字不落的听进去了。
她暗自点头,陆星霜的亲爹,肯定是个不寻常的,年迈的乳娘也有此等见识,进退规矩,不弱于宫里当差多年的品阶宫人。
岳灵钏两世为人,自然也通透极了,知晓和嬷嬷的用意,当下用力点头,“嬷嬷,灵钏年纪小,哪有什么见识?您老多多教我!”
“你这丫头,倒是顺着杆爬。也罢,老身空闲着没事,给你说说古……”
和嬷嬷年约六十,经历的事情也多,随口一说,就是“年轻女眷贪婪无知轻信,被歹人所骗,落得凄惨下场”的事情。且说得有名有姓。
其实,真不能说虚构。不过是张冠李戴,这家的名头套上那家的故事,浓缩删减添加,就成了和嬷嬷嘴里的真人真事。
岳灵钏和九儿都听住了。
连陆星霜都凝神,暗自思量,她只当自己正妻皇后保不住地位,十分羞辱,原来天底下女人,苦的不止她一个。大家闺秀行善布施米粥,因露了头脸,被歹人盯住,进香时被拐子拐到脏地方,从此不见天日。平民之家的小媳妇,多和邻居说了一句话,被人传了闲言碎语,最后丈夫一怒,将妻子浸了猪笼……
悲惨的事情多比比,就不觉得了。
陆星霜喝了药,本来要歇息的,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而且越来越近,竟然是往诊室这边走。
“不得了!看不好,你就死定了!我发誓,一定要让王爷抄你的家,灭你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