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是这么说的。”傅长天笑了笑。但紧接着,他脸上的笑容便淡下,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野兽捕食般的狠厉阴冷,“可我没说过秦楼月不喜欢大人。”男子没有接口,仿佛是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傅长天收敛了那一瞬的阴狠,只是眼神越发森冷:“秦楼月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够喜欢。”“喜欢,所以信赖有加亲昵有加;不够喜欢,所以——”傅长天的声音转轻,“……所以,干脆利落的布局,干脆利落的杀人。”“……你要我去查探秦楼月现在所配的长剑?”男子问,复又道,“不难,不过就算秦楼月配的是叶白的剑,又如何?”“秦楼月配的多半是大人的剑,”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傅长天敛了目淡淡道,“至于其他,就不需你费心了。”“你打算夺剑?”男子问。傅长天倒不否认:“只有一个人跟着,这是最好的机会。”面容隐没在阴暗之中的男子语气里终于有了些微的不解和不满:“一个死人而已,犯得着什么!”傅长天眯了一回眼,而后笑了笑:“我不想对你拔剑,所以下次最好不要再说这种话。”言罢,傅长天又淡淡开口:“有些人,纵不想死也该死;有些人,死了也便死了;还有另一些人,”他沉默着,微抿着唇,似乎在回忆些什么,“还有另一些人,死了,也叫人不甘,惦念,追逐,以至……”“——无法忘怀。”夜,更深了。天上的月在不知何时隐没了去,地上倒是有三两盏灯火,却只越发显得孤零零的凄凉。闻人君在黑暗中坐了一宿。房内没有点灯。因为没有必要,也因为此时趴在榻上休息的人天生就有着高度的警觉,十分浅眠。黑暗之中,时间似乎过得尤为缓慢。闻人君伸手轻揉了揉额角。接着,他的视线落在了榻上沉睡之人的侧颜上。束起的长发已经披散下来了,大部分被主人随意的搙到了后头,但还是有一两缕漏下的,顺着脸颊滑下,落到了玉枕之上。闻人君看着那张脸。十五六岁少年的脸,其实是颇为俊秀的,甚至能称一句清秀。然而他的主人,却总能让这样一张漂亮的面孔变得漠然,变得叫人望而生畏。不论是现在,还是…………还是从前。闻人君有了一瞬的晃神。下意识的,他向记忆中的面孔伸出了手。记忆中的面孔安安稳稳的倚着玉枕,真实得几近虚幻。闻人君的手几乎就要碰到鸦羽似的发丝了。而躺在床上的人,却倏然睁开了眼。点漆一般,浓墨似的。闻人君的心口蓦的一抽,疼得仿佛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狠狠刺中,并肆意搅弄。来得突兀的疼痛其实并不陌生,闻人君伸到了叶白发上的手只极短暂的停了一会,便顺势覆上,同时用衣袖遮了那对凌厉的眸子:“醒了?时间还早,再歇一会罢。”隔了衣物而比往常更低了些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时辰?”“鸡鸣而已。”闻人君回答。声音再不出现。片刻后,闻人君挪开了手,看着再次陷入沉睡的人一会,方才起身走到一旁,从书柜上抽了一本书,便坐到外间的躺椅上,在黑暗中静静翻阅。叶白是在昔时难觅深秋时分,万物肃杀。自飞云峰受伤已经过去小半月了,叶白也早早重拾了剑开始练习。早先,他还是在自己的院子练剑,只保持着三日来闻人君这里讨教一次的习惯,但随着闻人君每次的犀利的指点,叶白来主院的间隔时间也就越来越短,而呆在主院的时间,则明显越来越长。一阵清风忽的拂过明镜似的水面,缕缕微澜随风而生。湖面上,一树的红枫也随之起舞,须臾便有数十片火似的叶子脱离了枫群,纷纷扬扬的飘旋而下。倏然一声剑鸣!清朗的天地之间仿佛被什么东西一划而过,刹那之间,波澜静止,红枫停驻。再继而,那依稀静止了的波澜又缓缓向湖岸游去,而那停驻的红枫,也再次开始旅途。只是此时,那一片片火焰形状的红枫,都缓缓分离了开来——却是每一片落下的叶子,都被一剑分成了两半!站在湖岸边,叶白的目光掠过那些落入了水面,大小不一的红枫残片,继而皱了眉心。正在一旁凉亭中批阅事物的闻人君似有所觉,抬首扫了湖面一眼,便淡淡道:“不错。”叶白眉心的皱褶平复了些。他收了剑,也不管顺着额、颈上往下落的汗珠,只道:“我总觉得进境不快,不过堪堪及得上从前。”“以这个身体的根骨,并不差了。”闻人君搁了笔,温言道,“寻常资质的,二三十年也不过你眼下的成就;而根骨再差的,只怕三四十年也未必如此。”叶白已经走入了凉亭。闻言,他只平静回道:“我自然不是寻常资质的。”一句毫不谦逊的话在叶白平静到没有起伏的语调下,给人说不出的奇异之感——虽然,这确实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