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啸脖子上的伤口很平滑,不像是用剑刺死的,更像是锋利的刀口。应该是在黑暗中,趁虎啸进屋的一刹那,一刀割断了他的咽喉。
而这种刀,并不是中原常见的那种宽刃刀,更像是苗族人所使的尖刀。
无论是谁杀的,对今惜古来说都不重要。
不知怎的,看到这具尸体,今惜古竟然如释重负一般,长吁了一口气。
终于没有人在他屁股后面催促他去找所谓的宝藏了,也不会再有人给他喂解药,他可以从容地面对接下来的命运了。
忽然之间,一股惆怅之感涌上心头。
他不是一个忸怩的人,在死亡面前,他从来就不会因为胆怯而退缩。怕只怕对方还留有一丝希望,让你欲罢不能。现在虎啸死了,他便再无其它的念想,还剩几天的生命,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感到迷茫。
他从屋内走出,与满脸问号的风满楼擦肩而过,哪怕这个人问了一百句“怎么回事”,他也不想回答一句。
他现在谁也不想搭理,什么事都不想干,只想快一点离开这儿。
但是去哪里呢?眼下只有几天可活,去不了太远。他想起了三十娘说过:“这大漠虽荒凉,但这间客栈,永远为你留一盏灯。”
三十娘把他当家人,若是死在她的客栈,会不会影响她的生意?
他又想起了金矿村的蔡老头一家,他们才刚过几天舒坦日子,大概不太乐意接纳外人进来,更何况这个人就快要死了。
巫仙镇虽然大,但并没有他立足的地方。他甚至都可以想象得到,某天,自己躺在北街某个客栈的床榻上,静静地死去,过了好多天才被人发现。然后尸体被店小二扔到滚烫的沙子里,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
不然就去找步桂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在女人堆里,会不会有趣一点?
想来想去,他都没有太大兴趣。
真希望现在能有一个要好的朋友,能陪他喝个三天三夜。
早知道刚才就拉住剑十三了。可他根本就没有告诉剑十三,自己中蛊毒的事,为什么呢?
人根本就是一个矛盾得自己也看不懂的奇怪生物。
他想起了殷万里那张苦瓜脸,想起了宋胖子那个大肚腩,想起了海棠夫人那张说变就变的脸,甚至连丐帮的杨铁山、武当的万里云也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是不是每一个将死之人都会像这样,忍不住会怀念故人?还是说每个人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都是这般孤独?
他不怕死,只怕一个人默默地死。
纵然他一直在回避,但内心始终有个声音在呼唤,是他最渴望见到的一个人。
他为什么会来大漠?不就是为了她吗?
外面雷声滚滚,大雨倾盆,依然没能阻止今惜古离去地脚步。连刀光剑影都不怕,还会怕电闪雷鸣吗?他毅然决然走进了雨中。
每当一位侠士落寞的时候,都会有一座破庙,特别是下暴雨的时候。
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不知道在雨里走了多久,他走得不想走了才停下。
破庙里已经住了人。
长头发的铁匠和他的小童正在破庙里歇息,即将熄灭的火堆上还架着一锅热汤。
他总是在客栈楼上看着他们,铁匠的技术烂,小童也是笨手笨脚的。原来他们和他一样,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他像空气一般游荡进来,坐在佛像的另一边。对面的小童还睁着眼睛,正静静地看向他,并没有因为家里来了不速之客而惊讶,也没有想要赶他走的意思。
或许就连小童自己也没把这儿当成家,本来谁都可以进来。
外面的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他躺了一会儿,翻了个身。浓汤的味道很香,里面至少放了半只鸡,令人忍不住想要凑上去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