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谥号被尊为孝节武穆贞圣皇太后的贺氏下葬后,帝国也改元为景武,这从某种角度也证明了郭虎禅这位皇帝对日后帝国方向的透露。
整个景武元年,除了北庭至安西一线的帝国边疆地区,从帝都长安到帝国各地,官僚集团处于了空前的动荡不安中。
在文皇帝时代,几乎成了摆设的廷肆府露出了蛰伏许久的锋利爪牙,而来俊臣虽然当初在皇位之争里站在郭虎禅一边,但是却并未得到官职上的晋升,可却获得了实际的权柄。
明亮的廷尉府明堂里,来俊臣正襟危坐地坐着大案前,批阅着手下们送来的公文,景武元年,天子正式对修文年间成型的庞大官僚集团下手了。
来俊臣心中明了,天子真正的目的在于精简文皇帝时膨胀的官僖机构,同时减少文皇帝为了坐稳帝位而许给整个官僚集团的特权。
当然如果天子贸然地在朝会上提出要废除文皇帝时形成的各种成例,必然会招致整个官僚集团的反扑,即便天子手中握有绝对的力量,但是国家动荡却是难免的。
放下手中刚刚批完的公文,来俊臣脸上露出了冷然的笑容,帝国的官僚集团面对如此老辣的天子,可是半点胜算都没有,等他们廷尉府澄清吏治以后,官僚集团的反抗力量将被完全解除,到时候天子废除文皇帝时优渥官僚集团的特权自然是顺理成章,也不会再生波澜。
我们廷尉府,终于恢复了过去的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时的地位,这可比当什么宰相好得多。来俊臣很满意现在自己的地位,本来廷尉府就是和内阁,枢密院并立,掌司法之权,虽然其官职地位在枢密使和宰相之下,可是在太祖朝和太宗朝时,廷尉府之名”却是叫那些军方悍将和内阁文官莫不是战战兢兢,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将这些公文送下去,一切都按帝国律法办事,若有违反律法之事,交给缇骑司去办。”作为帝国的司法机构,廷尉府最重要的便是要做到公正”来俊臣深明这一点,廷尉府可以断案决狱,可是查案子的时候却不能像缇骑司那样不折手段,不然的话当年太祖皇帝也不必设立缇骑司,却不予缇骑司司法之权。
“是,大人。”来俊臣的副官捧起那些已经批好的公文,退出了明堂,他手中的这些公尖,不知道又是多少帝国官僚要退出帝国的政治舞台,甚至于身陷囹圄”头悬午门,以正风气。
长安城外下属的一处县内,裴耀卿对着和工部的同僚们一起重新规划的图纸,眉头不时皱着,涉及整个关中地区的水利工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还好天子一力支持,这几年关中冗余的人口被迁走了不少前往辽东和朝鲜行省,充实边塞。
现在关中地区的人口尽管依然众多,但是却正好有充裕的劳力来完成这个水利工程,裴耀卿总领全责”在景武元年初就被天子特许入阁,领宰相官职,不过却成了外放宰相,主政地方。
“这几处地段,地貌早有变化,应该重新梳理之后”再做枧划。
”裴耀卿看向了身旁的工部官吏们,景武元年开始的政治动荡,对于六部影响很大”不过工部却是受到的影响最小,因为工部向来是苦差事多的清水衙门”虽然有几个蠹虫,但是查办起来也不废廷尉府多少时间。
冬雪开化时,裴耀卿就带着从工部抽调的精干技术官吏开始进一步勘查整个关中的地方水利系统,这里面涉及的工作量相当大,不过裴耀卿却一点也不觉得累,对他来说能够做事便行了。
“是,大人。”华些工部的技术官吏亦是没有半句怨言,他们当初在太学里学得是工程机关的墨家学问,大半人同样都是倾向于墨家戒律,不事奢华享受,喜实务,更何况天子对他们也颇为照顾,他们这些参加水利工程计划小的官吏,天子自有赏赐。
而且对于这些纯粹的工部技术官吏,比起金钱权柄,他们更在乎自己能够参与那些彪炳青史的大型工程计划,关中的水利工程计划,虽然庞大,但是只要一旦按部就班开始,便没什么麻烦的,到时候帝国将会在其他地方投入巨大的财力和人力,开始新一轮的大型工程建设。
在天子召集的工部朝会上,天子可走向他们做出了保证,帝国在接下来的十年里,户部大笔的资金将用于帝国停滞了二十年的建设,涉及整个帝国的道路和运河系统,都要进行大规模的修缮和扩建,同时从北庭到安西。线的边疆地区,也要兴建大型工程,使帝国可以稳固地控制这些地区,建立行之有效的行政体系。
而显然这对于工部的技术官吏来说,是无法抵抗的诱惑,想想看能够建立超越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时代那些工部前辈们的大型工程,这不是他们的人生价值所在和追求的。
长安城内,除了那些一直廉洁奉公的官僚以外,剩下的官僚几乎人人自危,谁也不能肯定,廷尉府会不会下一个就查到自己头上来,而且便是他们主动辞官也无法逃脱帝国律法的制裁,缇骑司就好像无孔不入的幽灵一样,监视着他们。
如今长安城内,唯一不受影响太大的地方估计就是太学了,骖宾王这个前太学令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对太学学风的扭转,到了如今的杨炯手里,太学已经恢复了太祖皇帝始创时的风气,偶尔有些别有用心之徒,也叫柳随风神不知鬼不觉地赶出了太学。
太学令的官邸里,杨炯看着又到自己这里来的李林甫,却是忍不住道,“你天天往我这里跑,也不怕陛下觉得你无所事事,不务正业。”
“话可不能这么说,太学令。”李林甫是天子心腹,所以杨炯虽然资历,官职都比李林甫高,但是也客气得很,而李林甫长袖善舞,又一意交好杨炯这个太学令,因此两人一来二去地便成了好友。
“我来太学,亦是陛下的命令,如今那些个腌腊官吏给廷尉府一个个掳了下来,用不了多久,整个帝国官场都将为之一空,到时候那些官吏空缺就得由太学出人补上,我来这里正是考量人才。”李林甫笑着说道,他眼前的杨炯亦是帝党的死忠,有些消息透露给他也无妨。
“怪不得,廷尉府最近这段时间,威风八面,原来是陛下已经下决心了。”对于修文年间开始出现的冗官冗费问题,杨炯自是清楚,如今细细一想,死去的老师只怕早就预见到了,所以才会在几年前使得太学风气为之一变。
“看起来我太学很快也会忙起来的。”杨炯自语了起来,长安太学里的士子,真正可以补充进帝国官吏系统的也就几千人,只怕李林甫这段时间来他这里的是为了这几年下放地方锻炼,还未实授官职的士子,严格地算起来这些士子虽然在吏部备案,可还是归着太学令府管着。
“所以,太学令你还是得提前做好准备,毕竟如今这局势不会持续太长时间,陛下是英明之主,很快就会大刀阔斧地进行改草,修文年间的那些官僚大部分都不堪使用,陛下自然是要重用新人的。”李林甫起身道,该说的他都说了,能做到什么地步,就看杨炯了,太学令的官职虽然显贵,可是他清楚杨炯还是有着入阁为相的念头的。
现在内阁里被天子所信任的姚崇和宋憬,李林甫并无深交,而且他也清楚,以自己的资历要入阁为相还是多等几年为好,在那之前他倒是不介意把杨炯推入内阁,以后也好有个奥援。
想到远在万里外的张九龄,李林甫心中也是另外有些心思,张九龄自请留守草原,教化草原蛮夷,可是以退为进的一步好棋,要是不出意外,下任内阁首辅,必是张九龄,而且张九龄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等他回到长安,到时候自己就是入阁,恐怕也会一直给张九龄压着,他不得不提前做些准备。
李林甫离去后,杨炯坐在那里,思考了很久,太学如今已经走上正轨,他这个太学令固然显贵,地位崇高,可终究不及入阁为相,能够做些实事。
算起来王勃这几年行事低调,为人也稳重不少,一改过去浮夸之风,若将太学交给他,应当也无什么大问题,杨炯被李林甫说得动了心思,心中已然考虑起了自己走后太学令的人选来,他当年和王勃虽然不对付,可王勃的才学他是清楚的,只不过王勃过去为人好浮夸,这些年吃了教训大为改观,更何况他们当年同是太学三祭酒,没理由便一直这么把王勃给浪费着。
一直敲着桌子的手指停了下来,杨炯抬起头,唤进了门外的一名弟子,“去请王祭酒过来。”杨炯终于做出了决断,要去帝国的政治舞台上搏上一把,当年老师在成为太学令前,在帝国的政治舞台上同样大放光彩,自己如今这个太学令说起来还是沾了老师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