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最后还是给李客狠狠地用剑鞘在背上抽了十下,不过郭虎禅看李白挨打时的样子,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李客手下还是留了分寸,只是给儿子崴了的脚脖子正骨的时候,下手多使了几分力气,疼得大堂里响起了杀猪般的嚎叫声。
“许叔,先带李兄去换身衣服吧。”郭虎禅朝许显纯吩咐道,他有些话想和李客单独说。
许显纯自是明白,带走了李白,只有阿青留在了郭虎禅身边,打量着李客,刚才这个男人用家法打儿子的时候,那剑鞘抽在背上,是很巧妙的手法,虽然打得砰砰作响,人也很疼,但是不会伤到根本。
“李兄,我看令郎倒是块良材美玉。”郭虎禅请李客坐下后说道,“丈夫功业马上取,李兄为何不教令郎剑术呢?”
“公子不知,我年轻时正是自恃学剑,和人相斗时不知轻重,杀了人命,才浪迹天涯,我是不愿白儿他走上我的老路。”李客长叹了一声,他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天赋很高,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希望儿子能把精力都用在学文上,毕竟朝廷这二十多年来,偃武修文,边关无战事,从军不如当官。
“李兄,我看令郎心怀赤诚,倒是可爱得很。”郭虎禅笑了起来,他说话时虽然老气横秋,但是李客却觉得正常得很,只是郭虎禅接下来的话让他也吃了一惊,“家父曾有遗命,要我去长安念书,要是李兄愿意的话,可以让令郎和我作伴。”
李客年轻时在关中当游侠,也见多识广,知道像郭虎禅这样的宗室子弟口中的去长安念书,其实就是去太学,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里,皇族无有大功者不可逗留长安,虽然说文皇帝以来,这条规矩已经形同虚设,但是宗室子弟要上长安,还是要以去太学求学为名,方可入得长安。
朝廷科举分春闱和秋闱,其中春闱便是太学大考,按制度,年过十五即可参考,和秋闱一样,都要先通过县试和会试,不过和秋闱对参考者年龄不做限制不同的是,春闱的太学大考,参考者三十岁后不准再考。
“多谢公子抬爱。”李客兴高采烈了起来,春闱远胜秋闱,只有考进太学,才有入阁之望,郭虎禅这是给了儿子一条登天大道,朝廷虽以科举取士选官,但是亦有察举制度,勋贵自能推荐入读太学的名额。
“能不能成,还是要看令郎自己的才学,我最多帮他免了县试和会试。”郭虎禅笑着说道,作为宗室子弟,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直接读太学,当然能不能完成学业则两说。
“公子大恩,李客无以为报,原奉公子为主。”即便只是免了县试和会试,李客也是大喜过望,他在碎叶城的时候,作为衙门里的刀笔吏,也曾见识过这两试,县试还好说,但是会试的难度就不是一般人能过的了。
郭虎禅看着李客,摆手道,“对我来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李兄不必太客气。”李客固然是个可用之人,不过郭虎禅现在并不心急,他如今也只是给了李客一个口头承诺罢了。
不多时,换了衣服的李白走了出来,他虽然比郭虎禅小了三岁,但是生得高大,郭虎禅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倒也不显得太大。
李白走路时还有些跛,不过脸上已是没了初时的沮丧,郭虎禅看了眼李白身边的许显纯,不知道刚才许显纯对李白说了什么,让李白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阿爹,是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念书。”李白走到了李客面前,行了大揖,很是老实地说道,看得李客也愣了愣,他这个儿子性子要强,以往从没有有跟他认过错,现在居然当着别人的面给他行礼认错,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郭虎禅不知何时到了许显纯身边,小声问道。
“我跟那位李白公子说,少爷你最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知错不改的人。”许显纯笑眯眯地说道,他知道郭虎禅有些喜欢这个率性而为的李白,自然是在李白面前说了几句试探的话,没想到这个李白果然很在意郭虎禅对他的看法。
“小白,以后你就跟着公子好好读书,你想要练武,爹也不反对了。”李客看着面前终于长大了的儿子,有些欣慰地说道。
“阿爹?”李白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前的父亲,直到李客点了点头,他才高兴起来。
“那我先回家,等禀明娘亲之后,我再搬过来,免得娘亲担心。”李白看向了郭虎禅,他把郭虎禅当成了大哥一样敬重。
“这是应该的。”郭虎禅笑着说道,然后让许显纯找了两个蕃人奴隶,送崴了脚的李白先回去。
等李白走后,郭虎禅也不再瞒李客,把自己还没有认祖归宗的事情跟李客说了一遍,然后道,“要是李兄愿意的话,可以在我这里当个客卿?”
“蒙公子不弃,李客自当效命。”李客并没有犹豫,郭虎禅一派大家风度,要是不能认祖归宗,那才叫见了鬼,而此时郭虎禅声名不显,正是他投入门下的良机。
见郭虎禅收了李客当门客,许显纯也暗自点头,李客这种游侠出身的人,最重情义,示之以恩,待之以诚,正是最好的手段。
第二日,李白向李氏禀明了情况,而李客也带了几个购买的小婢回来服侍妻子,好让儿子去客栈住下,跟在郭虎禅身边,好好念书学剑,日后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这次我们遇了贵人,蜀中老家就不回了,娘子你好好在这里安心养病,等过几日客栈事情了了,我自搬回来住。”坐在床榻边,李客握着妻子的手,口中叮嘱着,他已经无望科举,没有做官的可能,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想他命途多舛,少年时就亡命天涯,如今年届不惑,终于是否极泰来。
李氏虽是小户女子,可也精明得很,听完丈夫的话,便拉着儿子的手道,“白儿,你以后跟在公子身边,可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娘亲,你放心,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胡闹了。”想到郭虎禅那一身黑衣的沉静样子,李白大声道,他以前在碎叶城就像那坎井之蛙,坐井观天,以为身边的那些游侠就是英雄,可见了郭虎禅,才知道过去认识的那些人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李白住进了云来客栈,一连几日都太平得很,郭虎禅也知道了李白的小名叫青莲,李氏生他前,曾经夭折过两胎男孩,生了李白后,便给他取了个女孩儿的小名。
“公子,你就是叫我小白也比青莲好听。”大堂里,李白苦着脸看向郭虎禅,他在碎叶城长大,小时候不知道给多少人笑话他这女孩儿一样的小名,可偏偏郭虎禅却挺喜欢,让他没有半点脾气。
“我倒是觉得青莲比小白顺口多了。”郭虎禅拿着狼毫,朝陪他一起练字的李白道,他和李白两人,李白学的是王羲之的楷书,而他学的则是曾祖太祖皇帝的狂草。
“少爷的狂草已经有几分样子了。”许显纯在旁边,看着郭虎禅和李白两人的字帖,品评道,太祖皇帝出身行伍,少不读书,后来在军中,闲暇时手不释卷,一有空便练习字帖,才练就一手狂草大书,杀气凛然,天下学太祖皇帝的狂草的人不少,不过能写好的寥寥无几,纵然能得其形几可乱真,但终究没有太祖皇帝那百战而得的沙场气魄。
“至于青莲的楷书,也已经有了神骨。”对于李白,许显纯也是赞道,他本以为李白是飞扬跳脱的性子,不能静心读书,却没想到真地念起书来,李白比郭虎禅更加专心致志,不为外物所动。
“好,今日便练到此处,青莲,你的脚好了没有。”郭虎禅放下笔,朝李白问道,这几日李白在他身边老实得很,每日只是读书练字,不过他知道李白心里已经憋坏了。
“好了,能跑能跳,公子要出门。”李白眼睛亮了起来,他自进了玉门关,还没有好好浏览过城内的风光,此时见郭虎禅有出门之意,他立刻来了兴致。
“那好,我们叫上阿姐和你爹,一起出去逛逛。”郭虎禅点头道,他在客栈住了十几日,也有些气闷,正好出去散散心。
听到要出去,爱热闹的阿青自然也高兴得很,虽然红袖她们三人也很想跟去,不过郭虎禅不想惹麻烦,便让三人留在了客栈,玉门关内鱼龙混杂,没有足够的实力前他不想太过张扬。
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沿街都是店铺,其中尤以赌坊青楼居多,李客是老江湖,少年时也进出过几次玉门关,只不过最后一次却是亡命天涯,此时故地重游,自然生出一番感慨来。
“公子,玉门关内的赌坊青楼,多是本地帮派把持,只因是长安的大人们看不上这些小钱,另外玉门关都督府就在边上,那些帮派的靠山多是军中之人,就算是当地衙门想动,也得掂量一下分量。”李客见郭虎禅询问城中赌坊青楼的情况,自是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