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急于寻人,连着把温氏其余三房也惊动,一早就有女眷过来陪在老郡主座下啼哭。温雅臣垂头搭脑跪在地上,身侧围了一圈泪水涟涟的婶娘姐妹,哀哀的哭声吵得头昏脑胀,只得闷声答道:&ldo;孙子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rdo;&ldo;我的孙儿……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如何去见温家列祖列宗!&rdo;老郡主已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攥着帕子捶胸顿足。赶紧一路膝行跪到祖母脚下,温雅臣也红了眼:&ldo;是孙子一时喝多了走岔了路。祖母莫要再伤心了,哭得孙子心疼。&rdo;如是这般又是抱腿又是撒娇,好一阵劝慰,老郡主方才止住了哭:&ldo;再过些日子,你父亲也该回来了。赶紧收收心吧。再这样整天胡闹,看他怎么教训你。&rdo;头皮一麻,温雅臣只得应声说是。又蹭到他母亲身边安抚了许久,才得以脱身。走出屋子时,只觉两肩沉甸甸的,四肢百骸无一不酸痛,耳边还留着女眷们抽泣的余声,累得好似也跟着哭了一宿。已是初春时节,春寒料峭。院中的腊梅尚在花期,红粉绿萼,热热闹闹开满一树。角落里,几株迎春迫不及待地绽出几朵小花。鹅黄的颜色衬着浅褐的细枝,尤显活泼。站在廊下,望着院中这一派锦绣,温雅臣却莫名记挂起清早那个干净质朴的小院。虽只是自窗缝中的无意一瞥,那抹幼小的新绿却远比眼前的娇花来得怡人。至少,他不吵。不哭不闹的,其实也挺好。正想得出神,却听身后有人拍手道:&ldo;哟,咱们家的主心骨回来了。好了好了,这下可以睡个安稳觉了。&rdo;温雅臣闻声回头,却是二姐温雅歆:&ldo;我说怎么没在屋子里看见你,原来躲起来了。&rdo;&ldo;哭的人够多了,不差我一个。&rdo;斜一眼依旧听得见哀声的里屋,温雅歆冷哼道。迥异于笑脸迎人的弟弟,温家二小姐性情古怪,自小不爱笑。及笄后,慕将军府威名而来求亲的人家可谓不计其数,均被她一口回绝,不是挑剔东家的势利就是厌恶西家的庸俗。于是温二小姐挑剔的名声也就此在京中传开。温雅臣有意苦下脸道:&ldo;原来你不担心我。&rdo;她嗤笑,偏过脸只用眼角睨他:&ldo;也只有祖母和大娘会信你被人欺负。你若不回家,不是在哪家赌坊输得脱裤子,就是钻进了谁家姑娘的闺房干见不得人的事。还用得着我来替你操心?&rdo;&ldo;还是二姐知道我。&rdo;摸摸鼻子,温雅臣自找没趣。刚要抬脚,却听温雅歆道:&ldo;回来。&rdo;&ldo;这件衣裳谁给你挑的?眼光不俗。&rdo;自命清高的二小姐难得能夸几回人。温雅臣低头看,身上穿的衣衫正是叶青羽的。回府后忙着见祖母,一时未来得及更衣。豆青色的袍子是衣柜中难得鲜亮的颜色,之前穿得匆忙,也未在意,如今细细观瞧,原来上头还用同色丝线绣着竹枝图样的暗纹,针脚细腻,做工精湛,斯文而又雅致。温雅臣嬉笑:&ldo;我不告诉你。&rdo;走出几步却又回头,拉拉衣襟,理理袖口,再掸一掸下摆上的灰:&ldo;二姐,真的好看?&rdo;她穿一身藕荷色的衣裙,袅袅立在廊下,侧旁一树雪梅开得绚烂,半遮着着她雪也似白皙的面容,却挡不住她犀利的言辞:&ldo;穿你身上就难看了。&rdo;&ldo;呵呵……&rdo;温雅臣笑得更开,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叶青羽的脸,不知穿在他身上会如何?也许,就不那么呆板了吧?春暖人间,万象俱新。城外明湖上的冰消了,一汪碧水清清,两岸垂柳婆娑,桃花初放。蛰伏了一个寒冬,不但路边墙根的野草冒得茁壮,京中各家不事生产的纨绔子弟也是摩拳擦掌。今天这家请去游湖,明日那家说好了赏花论诗,再过一旬,一个个排着队定下日子办寿酒。喧喧嚷嚷,吵吵闹闹,比之园子里争奇斗妍的百花还要来得张扬。温雅臣交际广阔,又顶着将军府的名号,各家无不奉为上宾。原先还想着无聊时再去照镜坊走走,一连数日应酬,也就渐渐淡忘了。&ldo;哈哈哈哈哈,温少,承让!又是小弟赢了……哈哈哈哈……&rdo;对面那位肥头大耳的银楼少东笑得红光满面,一脸的油脂刮下来足足能省一月的灯油。楼下忽而一阵嘈杂,貌似又有人输得家财散尽,哭声笑声混合着赌坊保镖的骂娘声与喝斥声,一时间乒乓乱响,乱成一团。身畔的美姬&ldo;啊呀‐‐&rdo;一声娇呼,软绵绵地倒进温雅臣怀里:&ldo;吓死奴家了。&rdo;美目盈盈,说不尽的楚楚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