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住,”林贞道,“你出嫁我都通不知道,也未曾添妆。如今你过的不错,我便不多事。你把屋里那个筝带走吧。”
“我们那里用不上那个,我带走了你使甚?”
“嗳!你真当自己就打女真来的?我在京城,再买就是了。若不是怕一时找不到好的,我也不送旧的与你了。”
“磕磕碰碰的,坏了怎么办?”秀兰摇摇头道,“还是不要了。”
“你又不是贫寒人家,不拘使两个人,要迁徙时抬走便是。况且总有府邸,我不信你们酋长也四处跑来着。”
秀兰方点头了。
双福和四喜便抬了筝出来,海塔瞪大眼睛问:“这是甚么?”
“筝,乐器。”
“挺好看的,你会?”
秀兰笑道:“不是很会,回去弹给你听。”
“好啊好啊!你弹的一定好听。”
那狗腿的模样,孟豫章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海塔力气极大,从腰上解下一根绳子往筝上圈了几圈,一只手便拎起来。另一只手牵着秀兰,声如洪钟的对玉娘道:“姑娘,我们回啦,明儿我还来吃芹菜!”
林贞等人笑成一团,海塔也跟着笑呵呵的走了。
秋闱虽过,然头一回就考中者十之无一。孟豫章不敢大意,玩了一天便回魏文明处苦读。李翠娘对着孟府来接林贞之人一脸忧愁的道:“我大姐姐病着不见起色哩。且叫姐儿守几天。病好了我们使人送过去。”
林贞本就是寄居,暂不归孟家管。她服侍母亲才是正道,孟家人无甚好说,只嘱咐了几句就走了,连玉娘并林贞的面都没见着。林贞欢快的在家等着秀兰。孟家的人前脚走,秀兰后脚便至。这回海塔带了随从,抗了两箱子礼物过来。
玉娘皱眉道:“这么破费作甚?你当我是亲姑娘就都带回去。可怜见儿的,你成亲我都没打发你。”
秀兰笑道:“我带的在我们那儿不值钱。”说着打开箱子,只见尽是皮草人参并珍珠。
玉娘拍了秀兰一下:“不当家花花的,这么贵重的东西也敢搬来!”
秀兰忙道:“真不值钱!他家不算甚,值钱的我也没有!你看看这这皮子,都是黄羊皮兔皮的。姑娘你莫笑我,再好的真没有。千里迢迢的,不方便带来。下回他猎着好貂皮狐狸皮,我再托人送来你们穿。这个赏丫头吧。”
“你自己留着穿便是,广宁就冷,北边儿岂不是更冷。你如何受的住?”
“嗳,我身体好着哩!”
海塔也道:“她老骗我,说京里有姑娘,她要来京里甩了我。我就没敢带太好的,省的她真跑了!早知道她骗我的,我就不带这么小的人参这么些破皮子了。我原想着这些到京城里换钱买绸子给她穿来着。她没良心!”
秀兰一脚踹过去:“你还会告状了!”
“我就会!看你以后骗人不骗人!”
林贞乐的不行了,这两口子!玉娘整个都不忍直视,秀兰怎底变得如此野蛮!有心说她,又怕伤了她——女真的小姐们一个个都如此,按汉人规矩说她,岂不是往她心上插刀子?她都叫亲娘卖了!论规矩,谁买便是谁的人,她可没脸教导。
两口子闹过一回,秀兰又对林贞道:“女真所产,除去牛羊马匹,便只有皮毛、布匹与珍珠。再有海东青你也使不上。我便带了一匣子珍珠来,算与你添妆吧。我们离的远,你成亲的时候,必不能来。今生还不知何时再能见上一眼,你见着这个就如同见着我一般。日后我再得了好东西,就去寻周叔叫他送来。你有好玩的,也放周叔那处,我使人去拿。横竖啊,只要与他做生意,他都是好人!”
前两句林贞听的伤感,后头又听得喜感。女真与汉人不同,的确有一股舒朗大气,见着秀兰有说有笑的,比以往都要开朗。与此时的人而言,秀兰至多算没心没肺,远嫁他乡便是苦命人。然而林贞毕竟见识多广,嫁到番邦也未必有想象中的苦寒。何况海塔出身不错,不会挨冻挨饿。少数民族生性豪爽,拿捏对了脾气,比嫁酸腐没骨头的文人还强。遂笑道:“珠子我留着,日后镶到凤冠上带!”
“好妹妹!我就知你大气!”秀兰道,“你不知这一路,我们也遇到不少官家娘子。动辄羞涩躲避。以往我还能忍,如今却不耐烦!我前世或是女真人也未可知!”
海塔一旁听的傻笑:“这一世就是!生生世世都是!”
林贞脑海里瞬间闪过前世里熟悉的词——忠犬!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秀兰被林贞笑的不好意思:“姑娘,你看她!”
“妹妹是好心。”玉娘看了半日,海塔的目光始终追随着秀兰,心里也替秀兰高兴。女人家不懂甚国家大事打打杀杀,她只知道这个人疼她侄女、喜欢她侄女就是好的!她一生养了林贞不提,在她跟前最长的孩子便是秀兰。如今姐妹二人都有好归宿,她笑的无比安逸。还有甚比儿孙顺当更好的事呢?孩子好,便万事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