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再抬高些望出去,越过冰壁,充满视野的,是望不到尽头的平坦冰面。他转过僵硬的身体,再往西面望去。发现远处有一座高台,台上巍然耸赢着一座方形的黑色建筑‐‐
通天门神殿!
蜕变升天者的圣地。
基普在慢慢忘掉原来的自己,变成一个新的非我。有一阵,他感到糊涂,看到通天门神殿时。他的脑子下廓清了,原来,自已实实在在地老了,又迟钝又笨拙。他当然知道通天门神殿,从来就不曾忘记过,那是圣地,最神圣的地方。自大海封冻至神殿前面的坡道时,它就被废弃了,空空地立着,直到如今。但在封冻以前,已经有上万代的两栖人来到这里,完成了变形升天的蜕变。他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看过通天门神殴,不过他父亲看过。那还是在父亲蜕变的时候。后来,父亲又飞回来,被它的神奇迷住了。
那是坡道。当年,曾经有数百万两栖人浮出海面,爬到这里来,蜕去了身上适于海洋生活的厚皮。
那是神殿的高墙。上面,有宝石镶嵌的马赛克全景画,显示了两栖人变形蜕变的全过程。
那是高墙上的阳台,飞天‐‐升天后的两栖人‐‐栖息的地方。
那高高在上的椭圆形窗口,是飞天进入神殿的通道。
还有后墙上的那些大块的黑石头,上面雕刻着刚长出新翅膀的飞天,以及那些扎入水中、捕食它们的凶猛黄眼怪。
他原来称问天,离飞天也就一步之遥了;如今他改称观海,只能巴巴地守在这儿,哪儿也去不了了。他呆在这地方,担任警戒,防止黄眼怪袭击他的伴侣。黄眼怪是一种厉害的食肉动物,大冰封以后,它们觅食的海域被冻结,断了食物来源,便逃到这一带来。它们饥饿绝望,见什么吃什么。观海在这里呆了很久很久了,每当发现黄眼怪在他躺的筏子附近潜水,他便钻到水下,警告在那里捕鱼的妻子。妻子称逐波,那还是很久以前用的老称号了。那时,大海还在流动,四处翻着浪花。
然而,除了警戒,观海还有一个使命,那就是守候着飞天的归来。他殷殷地盼望着,盼望有一天,一个飞天归来,给他们衔来长生石。他及他的同类出生在海里,生活在海里,然后经历蜕变,长出翅膀,成为飞天,最后飞往太阴大地。刚变飞天的两栖人都许诺,要为留在海里的同伴们衔回长生石。然而,没有一个飞天给他衔来长生石。现在他的蜕变期已经过了,他只担心着妻子逐波和他们的儿子远游。他盼望着,有飞天为他的妻儿衔来长生石。
现在,妻子和儿子绝望了。他自己呢,也因为他们的绝望而感到绝望。妻子一直在捕鱼,可由于长期封冻,大多数鱼类已被冻死,无鱼可捕了。随着海面结冰,空气阻隔,需要直接呼吸空气的海生动物便绝迹了;虽然深海还未冻结,可深海鱼类却越来越少,就连银鳍鱼也十分罕见了。远游总是潜到极深处的淤泥中,寻找那些不幸溺水身亡的飞天的骨骸,希望借此找到飞天们戴在身上的长生石。
&ldo;观海!天神的恩赐!&rdo;
寻声望去,只见逐波的头破水而出。观海连忙赶过去,心疼地将妻子拉上坡道。由于过度疲劳,她的冠已经失去光泽,但大大的眼睛和精巧的颧骨仍昭示着她的秀美。和她靠在一起时,可以感觉到她的一根根精瘦的肋骨,但在他眼里,她依然毛色光鲜,乌黑发亮,光彩照人。一家三磕切,就数她捕鱼的本领高,可她把自己的所得差不多都给了儿子,自己总是吃得太少。
&ldo;银鳍鱼!&rdo;她兴奋地上叫着,&ldo;我还以为它们全死光了,不想在石缝里还能找到这么几条,我只发出一束声波,便将它们全击倒了。&rdo;她看了看筏子四周,突然焦急地问道,&ldo;远游呢?他没回来吗?&rdo;
&ldo;还没有。他潜得太深了,要呆很久的。&rdo;
观海把妻子拉近些,听她呼哧呼哧地呼吸声。她在水下呆得久了,此时上来,正贪婪地呼吸着。稍微缓过气来后,她便骄傲地从喉囊里吐出三条小鱼来。
&ldo;这真是天神的恩赐!&rdo;逐波说道,前鳍虔诚地垂着,&ldo;天神知道我们困苦,特地给我们每人送来一条鱼。&rdo;
她选出一条最大的,放在一边,给儿子远游留着。
&ldo;这是给我们的好儿子的。&rdo;她一边说,一边又把中等大的一条分给了观海,把最小的一条留给了自己,&ldo;儿子是天神赏赐给我们的最珍贵的礼物,可他让我操透了心。他太自恃自己年轻力壮,不惜身体,过分劳乐;太自恃自己的胆量与勇气,不惜到冰下潜水,下到极深处,寻找失事飞天的遗骸。更让人担心的,是他的不幸。多少年了,他一直没有找到自己的配偶。&rdo;
&ldo;希望总会有的。&rdo;观海在一旁鼓励道。
&ldo;永远不可能了,&rdo;她痛苦地低语道,&ldo;因为再没有别的幸存者了。&rdo;
&ldo;是的,也许在海里是没有了。不过,现在他想要的是长生石,是到达太阴大地的机会。&rdo;
&ldo;我记得……&rdo;她闭上眼,靠着观海,慢慢叙说起来,&ldo;我记得儿子见过他爷爷的长生石。那时,他还是个小蝌蚪,不及我的鳍长,但是他被那黑石子给迷住了。他摸着它。向爷爷打听起长生石的情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