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并没有凤凰的鸣叫作为回应。御鬼师们也都震惊不已,看到黑泽化为灰烬,立刻开始营救沈桐儿,打算先撤退再从长计议。——黑泽的死与苏晟的消失都引起了朝廷震惊。灵帝为了安抚军心,毅然决然御驾亲征。等他快马加鞭赶到南方见到沈桐儿时,这身负重伤的姑娘已经瘦了很多,仿佛一个不留神就会在风中折断。灵帝痛心道:“还没有苏将军的消息吗?”沈桐儿红着眼圈摇头,苏安安则站住附近的树梢上对着皇帝虎视眈眈。“这真是匪夷所思,但朕一定会想尽办法寻找他的。”灵帝叹息说:“姑娘辛苦了,切莫太过焦急。”“小白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不属于你我,也许它回到自己的家了吧?”沈桐儿喃喃地说:“但他肯定会回来的,所以我要自己去找他,陛下,桐儿没办法再随军了,请您见谅。”灵帝思索片刻,从腰上摘下个玉佩道:“沈姑娘已经深明大义,朕不会强求个弱女子战死沙场,这皇家的信物你拿在手里,日后若是需要帮助,随时掏出来便是,朕也希望苏将军能够早日回归,他能带你们除掉黑泽,当真是去了块最大的心病。”“谢皇上。”沈桐儿握住玉佩行了个礼,转身呼唤道:“安安,我们走啦。”苏安安赶快靠近:“娘,你要去哪?”沈桐儿回答:“当然是找你爹去。”☆、自等待苏晟消失后,战争或是其他所谓的目标对沈桐儿来说都失去了意义。当这个姑娘绝望地开始走南闯北时,才明白小白特别想要个孩子的原因:安安的忠诚陪伴,几乎成了支撑她的最大安慰,否则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变成独活,当真很难坚持下去。虽然她离开天光门时所打的旗号是寻找苏晟,其实沈桐儿知道,那只白鸟应当不存在于尘世间了吧?否则最先得知消息的应当是灵帝而不是她,只不过自己当真没有继续接触朝廷的理由,才找到这么个不靠谱的台阶下去。暑去寒来,又到了满天飘雪的寒冬。长大了不少的苏安安成为母亲的小守护神,像灼热的火苗般飞舞在雪山之上,为她放哨与寻路。沈桐儿沉默地迈着步子,留下的脚印转瞬便消失。将方圆几里雪地绕明白的苏安安飞回来,落在她肩头问道:“娘,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呀,难道爹会躲在这里吗?”“很久很久以前,从尘世回长天原的天门就开在这里……”沈桐儿微微叹息:“我也不知道。”苏安安轻轻地用尖嘴触碰她的面颊:“不要难过啦……”沈桐儿的长睫毛上都结了霜,却被儿子天生自带的温热体温所融化成为水滴,仿佛流泪了似的脆弱。苏安安对亲爹凭空消失的事情也很迷茫,抬头望向苍穹:“难道那个沈明烛说的都是真的?在爹爹的真实的世界中,他已经支撑不住了吗?”沈桐儿摇摇头,淡声说:“无论如何娘都会等他的,我不怕死,但是怕有朝一日小白回来了,我却不在了,那他岂不是又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更何况,娘还有你,要守着你长大呢。”“不许说死啊死的!”小红鸟张开翅膀:“我和娘一起等爹爹团聚!”沈桐儿浮现出欣慰又悲伤的笑意。正在这时,寒风里飘散来腐臭的味道。她立刻露出警惕之色:“有异鬼,你快飞起来!”“我不怕,我要烧死它们!”苏安安并无退缩之意,简直向苏晟一样勇敢,朝着奇怪气味出现的方向冲了过去。金缕丝早已在刺杀黑泽的夜晚中被莲火融化。沈桐儿拔出腰上新配的剑,随之跟在后面。她不怕战斗、不怕危险、也不怕时间。因为这些东西,还将要面对无穷之多,直到不知远近的未来,直到白鸟的归来。☆、尾声之一沈桐儿在南陵原遇到苏晟的时候,年纪刚刚十六岁,并且以为自己没有多久好活。后来几经周转,通过忘川水得到他的记忆,并且模糊地知晓了时间的含义。可是直到后来啊,直到她真真切切地跨过一轮又一轮岁月,才从骨子里明白自己所爱的那只奇怪的鸟,为何会是那般心态与性格——因为只要活得足够久,能被日日月月磨灭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却说这对母子在雪山住下后,倏忽竟过了数百年时间。沧海桑田的起伏,让沈桐儿从个懵懂的年轻姑娘、变成了沉默寡言的幽魂。这其间,雪中来过过客、起过纷争、建过村镇,后终归于平静。其间喜怒若要细细说来恐无章法,而最值得一提的事情,还是她唯一的儿子苏安安终于能够食用魂尘、并顺利长大,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与喜怒哀乐。如此对桐儿而言,也算不愧对被唤作一声娘亲。——山脚后起的镇子叫林芬,凭借着周围茂密的松树林与野兽山珍而逐步发展,成为过往旅人愿意投宿流连的温暖角落。每每到了夜晚,这里便兴起热闹的黑市、飘散着烤肉与松油的香味,在寒风中闻起来格外诱人。时至午夜,忽有个高挑的男子迈着长靴晃进了集市的金店,他披着黑色的遮头斗篷,与店主熟练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店外有几个壮汉围着火炉喝酒,热闹的聊天声扰乱了长夜的平静。“又快过年了,今年松子收的太少,看来得进山打两头熊补贴家用。”“不行啊,山里有鬼,会把你抓走吃掉的。”“别开玩笑,林芬附近的异鬼早就绝了种,你不会说的是吓唬小孩子的山鬼吧?”“我没逗你,那鬼真被我哥看到来着,长长的头发、火红的衣服,皮肤像雪一样白,眼睛还散着血腥的红光……”批黑斗篷的男人听到这里,不禁嫌弃地哼出声。醉酒壮汉瞧向他。男人赶快迈开腿抓紧时间离开。没想到这时风太大,竟然吹掉了他斗篷上的帽子,吓得他赶快重新带好。壮汉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跟同伴说:“我没看错吧,那小伙子的头发是红色的,就像火一样!”同伴嫌弃:“我看你是喝多了,赶紧回家休息去吧,小心你婆娘又拎着擀面杖过来了。”事实上他们都不怎么清醒,所以根本没注意到高高的屋檐上落了只雪白的鸟,饶有兴致地望向了斗篷男子消失的方向。——山里有光是很夺目的存在。但白鹿灯永远灭不掉,所以很难还给周围原本黑暗的颜色。沈桐儿静静地坐在桌边绣着衣服,忽然听到门响,扭头就看到红发男子进来,不禁说道:“深更半夜你又乱跑什么?难得回家来,不晓得多陪娘待一会儿吗?”“我约好了老板没办法呀,看,这是用魂尘换的。”红发男子正是长大的苏安安,这家伙往桌上摆了条金灿灿的手链,转而就恢复成火红凤凰的模样,跳上了自己熟悉的长榻。沈桐儿无奈:“总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和你爹一个样。”苏安安用嘴巴掀起榻下的暗格,瞧着里面数也数不清的金银财宝,满足地抖了抖华光灿烂的长尾,然后便趴在上面打起了瞌睡。沈桐儿微笑地瞧着它,直到确认儿子真的睡了,才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睛,将绣着凤纹的白衣仔细的叠好。没想到这个时候,外面隐隐传来一阵清鸣。那声音单反被异鬼听到,就会心跳加速、感觉全身的力量被压制住。可是沈桐儿却仿佛触碰到天籁之音般,根本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自己太过思念而产生的幻觉,瞬间就打开门冲入了风雪中。——月亮隐藏在乌云后面,茫茫雪山也变得漆黑无比。乱跑了好一阵子的沈桐儿气喘吁吁,扶住红色的长裙左顾右盼,难过的大喊道:“小白!是你吗?!”根本没什么回答。这样的事情好像发生过无数次了。也许是年纪太老,脑袋也拎不清楚了吧?沈桐儿低头叹了口气,正打算回家去睡觉的时候,诧异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捂着胸口回头,抬眼就看到个俊美如仙的男人,虽然头发短了、衣服换了,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以至于让桐儿根本无法相信这是事实。可男人脸上却浮现出比白鹿灯的光火更温暖的笑意,轻声道:“娘子,有阵子没见,你长大了。”☆、121尾声之二其实这么漫长的时间过去,沈桐儿已经不止一次告诉自己:苏晟多半是死了,所以才回不来了。她常常会把血液滴进灯中去,却再也没发生任何神奇的反应。不管这里是真的还是假的,不管那里是真的还是假的,彼此可能都已经断了联系。所以这个毫无预兆的夜晚竟然等回了毕生思念的人,沈桐儿已经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感觉,甚至于想哭都没办法流出泪来,整张脸扭曲到像个无助的孩子。幸而苏晟上前一步,用力拥抱住了她。沈桐儿的情绪顿时崩溃,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好了,我不会再走了,不要难过。”苏晟抬手抚摸她长而温柔的发丝,静静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