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一定会。&rdo;&ldo;可是为什么我心里还是那么痛?&rdo;&ldo;会痛,那是因为你还相信爱情。&rdo;
他又点燃一根烟,闪灭的红点和远处的灯光一样,隐约亮起来,风清清凉凉,犬吠两三声,夜色四起。
江辰,我的心也很痛,因为我和你一样,还相信爱情。而现在,天黑了,我们要寻一条路回家。
17
可他的忧伤和疼痛,并没有因为我的安慰而减少。他常常斜搭着书包,站在我们放学必经的路上,阴沉着脸,目光漫漶,看着洛秋面无表情决然地从身边走过。他有了黑眼圈。
他更瘦了。
他走路的样子,看上去很疲倦。
她不是在闹脾气考验他,他们真的分手了。可是,她不疼不痒,快乐如昔,甚至和别的男生谈笑。
我能看到他的心被疼痛淬砺的样子。教室后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预示着时间越来越少了,还剩一个多月时间。可是,在最近的一次模拟考试中,在全年级前一百名的名次榜上,我没有看到他的名字。
很多人冷眼观望着这对金童玉女的分手,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暗自庆幸。午饭时间,我们班一个喜欢江辰的花痴女生端着餐盘坐到我身旁,用胳膊轻轻碰碰我,笑容神秘:&ldo;哎!听说了吗?梁洛秋和江辰分手了。&rdo;
&ldo;怎么了?&rdo;&ldo;分手了好啊!听说你也认识江辰,你俩关系不错,给我介绍介绍吧!&rdo;那个女生用花痴的眼神,充满期望地看着我。我想都没想就端着餐盘离开:&ldo;喜欢他,就自己去找他。&rdo;身后传来鄙夷不屑的声音:&ldo;嘁!有什么了不起啊!是不是给自己留着啊?&rdo;
我没有回应,低头吃饭。旁边的几个同学开始起哄,有人大声嚷道:&ldo;赵乐乐,你就别做梦了。就是梁洛秋撤了,也轮不到你啊!&rdo;
没想到,过几天,赵乐乐又找到我,一股脑儿将各类小物件豪爽地往我书包里塞,水钻发夹、巧克力、小公仔手机链,一边塞,一边带着一种&ldo;你懂的&rdo;的语气说:&ldo;帮帮忙帮帮忙,把这封信给他!&rdo;最后塞入我手中的,是一封信,不用看,肯定是小女生情深深意绵绵的情书。我经不住她软磨硬泡和恳求时脸上低婉可怜的表情,于是,将她的贿赂都还给她,但答应帮她送信。
我真后悔,后悔答应帮她送信,后悔答应后我又一转身把信扔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的早自习上,有前一天打扫卫生的蠢男生拿着从垃圾桶里捡来的那封信,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朗读。说真的,那封情书,写得真不错,虽然不是她的原创,她抄了一首歌词:&ldo;我要为你做做饭,我要为你洗洗碗,然后滴一滴汗滴在爱的汤,我要为你做做饭,我要为你洗洗碗,然后满怀期望看你都吃完……&rdo;信的后面,是两句深情的祈愿,&ldo;等你爱我,等你吻我。&rdo;
或许那个早晨在赵乐乐多年以后想起来,只是一场小小的浩劫,根本不值一提。可是,那天,她气红了眼,她不断恳求男生把信还给她,声音里带了哭腔。
上课了,她从前排转过头,眼里装了无数把刀子,狠狠地向我抛来。
从此班里每个人都知道赵乐乐是个花痴,常常有愚蠢的男生下课时戏谑她,坏坏地撅起嘴,说:&ldo;等你爱我,等你吻我。&rdo;
我已经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
18
午自习,我偷眼朝窗外瞄去。操场上,一阵尘烟四起,有班级在上体育课,有稀稀拉拉的队形在大而化之地摆手踢腿,有人在跑步。我看到了他的身影,少年的奔跑,动作规范,持久而坚定。
青春期总有太多兵荒马乱的情绪,和不知所谓的忧伤,愤懑和无助像长在体内的病灶,随时会蔓延,充胀胸膛,或许只有跑步这种激烈的方式,才能释放太多负面能量。那是与体内那个自己的对话,那是成年后在健身房里,即使挥汗如雨,也无法完成的心灵对话。
可是他释放太多,连体内仅存的那点元气也释放掉了。第三节课的时候,当我偶然抬头,发现那个穿蓝色球衣的身影依旧在奔跑,还是江辰。这时,操场上正是烈日高照,已经没有几个人,只有他的身影,持久而落寞地奔跑着,仿佛没有终点,不知停歇。忽然,他一个冲刺,朝着那个没有终点的终点跑去,一个踉跄,一头倒地。
我噌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忘记了我正在上课,忘记了讲台上口若悬河的老师,我冲出门外,朝操场跑去。
室外的阳光好毒辣,五月的阳光,仿佛要把人体内的水分都磨砺干,我跑了几步,汗水和泪水刷刷地分别从额头和眼里冒出来。
江辰,你不会有事吧?你不会死了吧?
等我跑到他跟前,他身边已围上了附近经过的热心同学。他脸色苍白,衣服已湿透,满头大汗,仿佛是从水池中刚刚被捞出来,有人在掐他的人中,几个人抬起他,有身强力壮的男生背起他,朝医务室跑去。我跟在身后,心里不停地喊着:&ldo;江辰,你不要有事,不要有事。&rdo;
只是中暑,校医给他挂了盐水,简单处理了腿上跌破的伤口。他渐渐苏醒,但意识并不清醒,整个人依然混沌浑噩,他抓住我的手,口中呢喃着:&ldo;洛秋,你来了。&rdo;
几个帮忙的同学和江辰并不熟,以为我和他同班,于是各自散去了。
&ldo;洛秋,洛秋。&rdo;他犹在喃喃,像梦中的孩童。我心一酸,只是任由他拉着我的手,没有应答。
那个年老的校医善解人意地笑笑,出去了。他终于清醒过来,脸上渐渐有了血色,虽然还很虚弱,仍佯装无事地冲我笑笑:&ldo;是你啊!&rdo;他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摸摸自己的脑袋,&ldo;怎么就晕倒了呢?&rdo;
这个傻瓜,在班里的第一节体育课后,跑出一身大汗,仍觉不够,自己又从教室偷偷溜出来,在操场上跑步,他说:&ldo;就是觉得坐在教室里心里安静不下来,以前我在家就是这样,学习累了,到外面跑两圈,回来就神清气爽了。&rdo;
&ldo;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啊,你这样……&rdo;后面的话,我又咽下了。我好想说,我很担心你。但我只是定定地望着他,我希望他茫然的目光有天能看到,我的眼神里隐藏的纯白静谧端然高贵,从不出声的情感。
他撑起身子半坐起来,我忙将空床上的枕头垫在他身后。他笑笑,佯装已无事,故作潇洒地说:&ldo;茆茆,我没事了,你还在上课吧!赶紧回去吧!啊!回去吧灰姑娘。我怎么忍心剥削你呢灰姑娘。&rdo;
他这样像平常一样叫我灰姑娘,淡淡地开着玩笑,一点也不好玩。我不出声,依然坐在一边,说:&ldo;喝水吗?我倒杯水给你。&rdo;
他不再执拗,说:&ldo;好。&rdo;我们谁都没提洛秋,我给他倒水,然后,静静地坐在一边,他也不说话,两人都盯着那个滴答的盐水瓶,偶尔目光撞在一起,只是淡淡相视一笑。
据说每个人失恋的时候,都需要身边有一个人,就像逃机者需要降落伞,就像溺水者需要救生圈,如果此刻他不在,那么以后也不必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