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那,你想吃点什么?&rdo;&ldo;你拿的那些东西,我都不喜欢吃。我要吃&lso;带刺的温柔&rso;。&rdo;心里依然会有怨恨,我想故意刁难他。安良听罢,又惊又喜:&ldo;你是说要吃海胆,好啊!我……我现在就去买,你等着,你等着。&rdo;说完,兴冲冲地往外跑,撞上了进门的黎阳。黎阳看到安良,竟亲热地拉起他的手:&ldo;啊,是表哥!表哥,前些日子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谢谢您送茆茆到医院来。&rdo;
安良尴尬地笑着:&ldo;我去给她买吃的,你陪着她。&rdo;
&ldo;茆茆,吃什么,我去买啊。&rdo;&ldo;不用了,就让他去买。&rdo;
黎阳听罢,很热络地和安良挥手:&ldo;得嘞!表哥,劳驾您了,放心,我在这儿陪着茆茆。&rdo;
我没好气地瞪了黎阳一眼:&ldo;你瞎叫什么啊?就算是我的表哥,也跟你没关系。&rdo;
&ldo;怎么没关系,以后你是我女朋友,你妈就是我妈,你家人就是我家人,你表哥当然就是我表哥了。&rdo;
我脸一沉:&ldo;你再这么不正经,我真的不理你了。&rdo;黎阳嬉笑着凑近:&ldo;真的不理我了,那以前都是假的不理我了?那我就放心了。&rdo;
我假装生气别过头不再说话。
四月的空气里有芬芳的味道,我的心被白晃晃的阳光碾过,暖煦又妥帖。这些生命中的少年,用各自的方式陪伴我成长,让我知道,其实,一切都没那么糟糕。
不一会儿,安良买回来海胆粥,用酒店的白瓷煲装着,抱在怀中,肉感的脸被早晨的寒风吹得红彤彤的,额头的汗水一茬一茬在光线中闪闪发亮。
久违的味道浸人心脾。隔年的枯木会不会在雨后长出淡绿新芽,沉疴痼疾的心壁能不能愈合,在雨后阳光里开出一朵花来?
5
那次雨中昏倒以后,我对安良的态度温和了许多,但依然无法彻底原谅他,常常促狭地捉弄摆布他,指东指西,贪婪索取。常常是他跑了几条街买的我指明要吃的紫薯蛋挞,我只看一眼,就送给了同学;我要买一套英语资料,他发了工资买给我,我其实并没有看几次。而我知道,他的工资并不高。可是只有这样的时候,我心里才有莫名的满足和报复的快感。
可他只要我愿意理他,就高兴得屁颠屁颠地做任何事。黎阳依旧声势浩大地追求我,我无法忘记江辰,我从来没想过会答应他。
为了约我看电影,他甚至给我们宿舍所有女生买了电影票,以为她们会撺掇说动我,那天我答应得好好的,却临阵逃脱了,女生们都替黎阳不值,回到宿舍替他狠狠地骂我。黎阳第二天阴着脸在图书馆门口堵住我,说:&ldo;苏茆茆,你太狠心了,可是我不会放弃的。&rdo;我差点就心软了,可是我不能答应他,我们是那样云泥相隔的两个人。我想或许我将来都会这么孤身一人,与自己生活,与孤独为伴。
暑假来临的时候,安良离开了学校食堂,换了工作,应聘到锦和城中的一家大酒楼。他说看到我现在开心了许多,他也放心了,他说以后每个星期会来看我。其实我知道他换工作是因为他在学校食堂的微薄工资已满足不了我欲壑难填的要求。他说要像一个真正的哥哥那样照顾我,买我喜欢的食物、漂亮的衣服。看到他这样,有时我会于心不忍。
临走的时候,他还不忘像一个娘家人那样劝我:&ldo;黎阳是在追你吧!他人虽然也不错,不过看上去很浮,你要想清楚哦!&rdo;
我冷冷地答他:&ldo;不用你瞎操心,我知道该怎么办。&rdo;云姨在暑假打过电话来,问我回不回家。回家?我哪里还有家。我在这边仍是找了理由,说我和同学做暑期义工,就不回去了。她竟有些如释重负地应着:&ldo;不回来也好,也好!&rdo;
这座城市的夏天闷热,潮湿,走在室外,仿佛是有人用湿答答的毛巾捂住了口鼻,胸闷难忍。街道两旁的夹竹桃深红浅红盛开,花瓣繁复,荡漾着特殊香气。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我常常想起那些逝去的夏天。
黄昏,晚风,蝉鸣,萤火,单车,牛肉面,红豆冰。再也回不去了。
其实一个人的暑假也有许多事可以做。市立图书馆里寂静深邃,冷气适宜,散发着泛黄旧书的霉味,坐在里面找一本闲书,可以消磨一整天。有时黎阳死乞白赖地跟在身边,百无聊赖地翻书,并不多言。偶尔安良来学校看我,三人一起在学校门口的小饭馆吃一顿饭,黎阳果真将安良当做我的表哥,热络地称兄道弟,百般巴结。
然后,又一个秋天来了。
6
又一季的红叶在校园艳色纷披的时候,我已是大二的学生。又有新生从全国各地四面八方涌来,大学校园用它特有的宽松和自由,接纳和包容着这些孩子最后的青春和癫狂。
每年的十月份,是这座校园最热闹的时候,像武大春天举办樱花节一样,我们学校每年这个时候也会举办红叶节。学校每到周末,对外开放,本校的学生,附近的市民,外地的游客,纷纷拥入,拍照欣赏,流连参观。
我没想到,会再相遇。而且一相遇,就是两位故人。那天,我正支着画板,画一株炽红欲燃的乌桕树,这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ldo;莫央,往这边点,好!&rdo;
被叫莫央的女子,左右移动脚步,不小心碰到我的画板,忙俯身道歉,四目相视,我们都愣在那里,数秒后,旋即癫狂地尖叫起来,拥住了彼此。
莫央!是莫央?我失散了四年之久的莫央。是做梦吗?我紧紧地抱着她,旋即又松开上下打量。是的,是我的莫央,她长高了,蓄了长发编了辫子垂在肩头,可依然是清瘦轻灵的样子,穿着一件孔雀蓝的民族风长裙,是独具审美情怀的城市少女。
&ldo;茆茆?真是你啊!天哪!我是在做梦吗?这几年,你跑哪里去了?&rdo;
心里一阵酸楚涌上,依稀又回到从前的亲密时光,我噙着泪水,愠怒地轻轻捶打她的肩头:&ldo;还说呢,你跑哪里去了?&rdo;
&ldo;太好了,又见到你了!你是在这里上学吗?还是来玩?走!我们找个地方,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rdo;莫央拉着我,喋喋不休,我们只顾着高兴,却忘记了给她拍照的同伴,一抬眼,少年的目光正纠结地看着我,他惊喜、困顿、欲言又止。
我再一次睖睁在原地。以为隔着千山万水,天地渺茫,却忽然这样从梦里降落身边,像初次那样,浑身缀满宝石的王子,被仙女棒一点,降到我身边。是你吗?江辰。
&ldo;茆茆!这是我朋友江辰,就在这个学校,今年刚刚大一,今天叫我来看看这里的红叶。江辰,这个是我初中时最好的朋友,苏茆茆。&rdo;
少年颤抖着嘴唇,藏住了悲喜,走上前:&ldo;茆茆,你好吗?&rdo;我的心哆嗦着,颤抖着声音:&ldo;好!&rdo;莫央一头雾水地看着我们。江辰旋即转过头,笑笑,像刚才莫央介绍我那样说:&ldo;莫央,这是我高中时最好的朋友,苏茆茆。&rdo;惊讶和欢喜像午后的阳光一样,淌了她一脸。莫央看上去那么开心,她一把揽住我,一把揽住江辰:&ldo;太好了!这就叫缘分啊!走!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好好聊聊。&rdo;在她斜挎包包的挂饰上,我看到那条曾绑在她家门口的绿色发带,我送她的生日礼物,现在,虽然被磨损得脱线起毛,虽然旧了,可她依然留着。曾经以为那段友谊已被岁月无情地蒙上灰尘,其实它依旧新鲜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