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但这的确是观亭月花光所有积蓄才盘下的栖身之所,是她现在唯一的归宿。
真要追溯起来,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石善明虽然满嘴跑马,擅于挑拨离间,可有一点却没妄言——她们一家三口人的确是不折不扣的前朝遗留问题。
是当年的大奕名将,观林海的家眷。
自从她爹战死于征途,前朝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向衰败,各地起义势力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而观家军群龙无首,则渐渐在其他军种的吞并、猜忌和排挤中被打散,终究不复存在。
到宣德末年时,分布各地的观家人互相之间已经失去了联系,仅有消息的,也很快被北伐的军队冲散在灾民的乱流里。
兵祸波及到中原,连江浙、两广一带都未能幸免。
知道高阳皇室很可能难以为继,京师附近的官道上每日都有拖家带口往外逃的车马。
观亭月仓促中从城里找到了留守故居的祖母,带着她一路南下。
新的帝王统治江山,唯恐旧朝官员会受牵连,她和祖母东躲西藏,奔波了大半年,才在西南这处偏僻的小城落脚。
那时的边城遍布流民,各地都乱得很,也没人会去在意她们的来历,是个避风头的好去处。
于是,这一住便是数年。
幸好绥帝郑重实虽对大奕遗孤们赶尽杀绝,对旧官吏倒是施以怀柔,大肆招揽,勉强算是给了观亭月一点喘息的机会。
等风声终于过去时,她早已在颠沛流离中和几个哥哥彻底断了音讯,不知对方如今是死是活。
就连江流也是一年前才自己找上门来认的亲。
短短小半个时辰,她脚下围满了扎好的花灯,清一色喜庆的大红,这是一会儿要去集市上卖的。
盛夏有庙会和乞巧节,红灯笼是必备之物,不愁销路。
当然,观亭月主要做的还是木雕生意,她能借以糊口的手艺屈指可数,雕木头是小时候无聊跟着兄长们学的,偶尔刻点兔子蝴蝶小狗儿一类的玩意儿,可以赚大姑娘和小孩子们的零用钱。
老年人长睡的时间不多,卯时初,奶奶借着熹微的光起床,就看见院子里身条笔直的姑娘眉眼沉静地在那里忙碌。
“亭月。”她说,“起来啦?”
观亭月应了一声,“早点都热好了,您记得吃,我晚些时候再回来。”
她手脚不停,随后便拎起一堆花里胡哨的木制品,上街养家去了。
十字街后巷的生意并未因石善明的伏诛改善多少,不仅如此,似乎还更萧条了,连大清早烧锅炉的汤面老板瞧着都没精打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