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确保万无一失,三师兄的药物防水防汗防风沙,只能用对应的药膏卸除,不过虽说上妆后她的肌肤看着碍眼,但那药膏实际上养颜效果惊人的好——她被藏起来的肌肤,胜似无暇白璧。既然是去桓府,极有可能见到桓昱,女为悦己者容,她想以本来模样去见他……却在将将卸掉半边妆的时候停下来,思考再三,放下卸妆的药膏,又将那半边完美无缺的脸重新遮起来——关键时期,凡事须谨慎。考虑到在城内骑着踏雪已经很扎眼,如果再带上一只大家普遍没见过的超大个头灰猫,想不引来围观,除非白日做梦,所以她将噬渡拜托给姨婆,并勒令它不许跟来,不然就把它送回深山老林,任凭噬渡将一双饱含委屈的大眼睛眨得跟抽筋了似的也不动摇。卫戗昨晚归家,除了个别的几位,大部分人都没见过她,甚至还有人压根就不知道她回来了,由此可见,混他卫府的人,口风都还蛮紧的呢!走在府中,偶尔遇上几个奴仆,看她装扮,只当她是哪个来拜访她爹的客人带来的小郎,客套的与她打过招呼便放她过去,于是她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马厩。老远就看见一条细长的人影在她踏雪马槽前忙活,她快跑几步:“哥哥,你在这干什么?”裴让边往槽里添精料边解释:“府内马僮太过年少,不识踏雪金贵,恐怕照顾不好它。”卫戗心头一暖:“多谢哥哥。”裴让平静道:“不用。”又添了两把精料才低声道:“奶奶说你是个闲不住的,回到这里肯定要出去野,她老人家让我盯住你!”卫戗嘴角抽抽,抬手摸摸鼻尖,小声咕哝道:“她老人家还真了解我呢,哈哈哈……”沉吟片刻,才又正色道:“哥哥,我有攸关前程的要紧事要去拜访桓公,你会拦着我么?”裴让摇头道:“不会拦,但我要跟你一起去!”两刻钟后,卫戗和裴让牵着马,避开大部分忙碌中的奴仆,由卫戗引路,顺利的从卫府后门走出来,然后沿小巷直奔桓府而去。她对道路的熟悉程度,完全不是第一次到这的人能办到的,但裴让只是沉默的跟随,并不追问,卫戗满脑子都是稍后见到桓公,该怎么套近乎,也没留意到这点。两人骑的都是好马,又抄近路,也才小半个时辰就到了桓府大门外,守门的年过半百,日复一日蹲在这里,练就一双如炬慧眼——不管对方什么样的衣着打扮,给他瞧一眼,就能将身份猜个八~九不离十。所以卫戗一出现,他便恭敬的抱拳,听说是来见桓公的,他有礼回复:“实在抱歉,主公这几日有要事外出,归期不定,不如这位小郎将拜帖留下,待主公归来后,我等再行通知小郎。”在她记忆中的桓公,很少出远门,所以她真没料到此行会扑空:“可否请老伯行个方便,将桓公去向告知于我?”门人见她当真焦急,便如实相告道:“主公去了陈郡谢家。”那么远,她是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过去了,想了想又问道:“敢问桓昱桓九郎可在府中?”门人的表情立刻变了,笑容也有点勉强:“在是在,不过小郎也别为难老奴,九郎他近来不会客。”卫戗想问为什么不会客,但一看门人那表情,想来问了也是白问,来之前也没准备拜帖,只能拱手告辞。有些丧气,又不想立刻回去,走走看看,碰碰运气吧,然而不到一刻钟,卫戗便觉出诡异来——接连看到的三个狗洞都被堵死了!要知道桓昱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每次都靠这“密道”离家出走啊!上辈子,给他一次又一次逃脱成功,也没见哪个绝了他的出路不是?“让,让开——”☆、授受不亲卫戗由着本能做主,反射性的往旁边一跳,不等稳住身体,就听见“扑通——”一声响,转头一看,就见她刚才立足的地方,凭空出现一个身着湖绿衣服的男子,发带断开,结成椎髻的墨发松散下来,肩头还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呈现惨死于沸水下的蛤~蟆状,五体投地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抬头看看高高的院墙,卫戗第一感想:以这样的姿势重重拍在青石板地面上,她都替他觉得疼,没有反应,估计是摔懵了!第二感想:看这造型,是个小偷吧,光天化日之下,敢上桓公府上偷东西,贼胆不小嘛!卫戗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握住腰间木剑剑柄,低头盯着他,绕他周身转了一圈,最后在他头侧蹲下:“这位小哥,你没事吧?”那人转向卫戗,缓缓抬起头,双眼透过散乱的发丝与她四目相对,尴尬道:“没,没事。”对上这张因痛楚而微微扭曲的俊逸面容,卫戗只觉得心口一揪,眼中酸涩起来:“桓昱?”她认识他十几年,半辈子生死与共,但对他来说,这一面只是初见,呲着牙眯着眼,仔细打量她,确定当真不认识,勉强挤出走形的笑容:“抱歉啊,你认错人了吧!”卫戗一愣,桓家人丁兴旺,但长成这样的,只有桓昱,而且阖家十几位少年郎君中,能为逃跑豁出脸皮,无所不用其极的,也只有桓昱能干得出来,再看他这一副侍从打扮,狼狈形容,她扑哧一声笑出来,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来扶他:“说吧,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熟稔的口气中流露出习以为常的平静——从前,她蹲在桓府狗洞外,不知堵过他多少次!既然洞被封住,那他只能勉为其难的去翻墙了。被个比自己小很多的陌生少年这样说,桓昱的脸腾地一红,挥手扫开卫戗的手,挣扎着爬起来,先抬手以指为梳,将散乱的头发拢在一起,重新绾成一个髻,用破损的发带凑合着绑住,接着开始拍打粘在明显不合身的宽大衣服上的灰尘。卫戗又抬头,看向院墙上探出来的树枝,很明显,桓昱是先爬树后上墙,不小心刮散了头发……真难为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为了跷家也是蛮拼的!“不好了——九郎又跑了——快来人啊!”高墙内传来飙到荒腔走板的高音,惊得桓昱身体一僵,回过神来,灰也不拍了,夹紧肩头包袱,一瘸一拐的往桓府大门相反的方向走去。卫戗赶紧牵马跟上:“你要去哪儿,我顺道送你一程?”桓昱压低声音,果断拒绝道:“多谢好意,不过在下此行路途遥远,恐怕不与小郎顺道。”不等卫戗回话,高墙内又传出一个老成持重的声音,沉稳道:“九郎脚伤尚未痊愈,跑不远的,大家不必惊慌,分头找找。”听这话,桓昱加快脚步,但痛得呲牙咧嘴,摇摇晃晃,越急越走不快。“啊——九郎在这,快来人啊!”卫戗小声道:“情况紧急,顾不上那么许多,暂且权宜行事。”边说边作势要扶他上马。桓昱回头瞅瞅朝这边跑来的人影,脸色一变:“那就拜托小郎了。”就在卫戗的手将将触上桓昱的胳膊时,一直默不作声跟在后面的裴让突然驱马蹿过来,经过桓昱身侧,弯腰伸手将他捞上马背,并对卫戗道:“少主快跑。”卫戗看着头脚各一边,像条布袋一样挂在马背上的桓昱,不由咕哝道:“权宜之计,表哥委屈你先忍忍吧!”飞身上马,追上裴让。“九郎,九郎,快停下……”卫戗他们跑出去老远,还能隐约听见:“九郎,您这是打算要了小的们的性命啊!”桓昱也算厉害,一路上一声不吭,直到卫戗约莫着桓家人追不上,才叫停裴让,裴让翻身下马,顺手将桓昱搀下来。面白如纸的桓昱双脚一踏上实地,片刻都不耽误,踉踉跄跄就往前跑去。翻身下马的卫戗见此情景,不由喊出声:“表——九郎?”桓昱就像没听到,捂住嘴继续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