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额娘的话,我的眼泪便不住地一个劲地掉,却还是只能缓缓退出暖阁去,常安、常宁和纯风跟在我身后,阿玛和额娘也亦步亦趋地跟了出来。涟笙一个人无语,静静跟在最后。
我提裙站上了马车,回望着自家的府门,泪目面对着自己的阿玛与额娘,最后只说道:&ldo;阿玛额娘保重,女儿还会回来的。&rdo;
额娘早已哭得如同梨花带雨,靠在阿玛身边不断抽噎,额娘的心腹陈嬷嬷搀扶着额娘。阿玛也是万千不舍,最后还是挥手道别:&ldo;女儿万事要多加小心。&rdo;
我与欣儿上了马车,车夫便再不回头一路将我们送入那皇宫樊笼之中,马蹄声达达,清脆声悦耳,我掀起马车的帘子,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京城街景,心中慢慢安静下来,或许这也是新的开始,何苦对于未来不抱有美好的憧憬呢?
我望着街上一颗合欢花树,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从未谋过面的人的模样,我记起那日阿玛一人站在府里的合欢花树下出神,我在曾在脑海里幻想起一个人的模样,和方才脑海里的模样很像。
欣儿一路上只是缄默着,等到红墙金顶映入眼帘时才开口道:&ldo;妹妹,日后你我定要谨言慎行,步步小心,万不要一步错而步步错。&rdo;
&ldo;我会的姐姐,入宫后,你我二人还有一位故人。&rdo;
☆、咫尺天涯君何处
我初入宫的那天,空气中似乎凝结了水汽,寒浸浸地落在额上,只觉从头至脚一阵凉意。过了晌午,水汽终于化作了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我立于紫禁城空旷的午门外,仰望眼前层层叠叠不知几许高深的宫墙,心神忽而凝华一般,眼前只断断续续出现一片合欢花的影子,似有一人无言立于其下。
我望着细雨如丝,沿着紫禁城的金顶顺势而下,渐渐收回了心神。纳兰欣儿与纯风两人站在马车外,送了马车渐渐远去。她们二人手中提着包袱,同我一并等着宫中的教引女官迎我们入宫去。
那女官姗姗来迟,当她来时,雨势渐渐已大,雨珠瞬时不再像细丝般如泣如诉,只变得如美人脸上的泪珠,重重地砸在身上,让人身觉丝丝作痛。
见过那女官,欣儿认为那教引的姑姑必定以礼服人,便对那女官格外敬重,口中便用&ldo;姑姑&rdo;称之,欣儿浅浅福身,口中见礼道:&ldo;纳兰欣儿见过姑姑,姑姑万安。&rdo;
那女官面容尚姣好,我上下打量,见她约莫已到不惑之年,便也尊重地微微福身道:&ldo;完颜霏见过姑姑,给姑姑请安。&rdo;
女官无言,只是微微一仰下颚,继而转身,引着我们向午门步步走近。
四人顺着午门旁最小的角门一路而去,我眼见之处皆是金顶红墙,在一片密布的雨帘之后竟如繁花织锦,映得我眼底微微发热,心下只觉似曾相识。
远离了那巍峨宏伟,仿若画卷之中映出来的宫殿后,我与欣儿随那女官一路曲曲折折一直来到寂静无声处。低矮的房檐上挂着一块牌匾,已经被残蚀得认不出上面的字迹。
那女官进了院落,对我们并不理会,出来时只见她手里握了帖子,上下打量我们一番,便气定神闲道:&ldo;内务府刚送来的名册,只有你们三人,凡是入宫为女官者,皆是以六人为一班,尔等不同于常人,不知是不是与内务府有过通融?&rdo;
我听后只在心下思忖,&ldo;阿玛替我交了帖子,至于其他的,我一概不知,阿玛毕竟为当朝四品,满洲正黄旗人也,向内务府做些通融的确无甚不可的。&rdo;
我便答道:&ldo;回姑姑,大概是我阿玛与内务府有过通融,我与姐姐若是为姑姑添乱了,还请姑姑谅解。&rdo;
此时我才隐约看清低矮房檐上用墨色字写下的痕迹,&ldo;北三所&rdo;三个字只如此时的雨珠一般,密密麻麻,缠乱不清得搅入脑海。
&ldo;这是何等地方?!我只听说过,宫中最低贱的宫女才住在北三所…&rdo;我此时也见那女官眼中闪闪烁烁,似有不可告人之言,便觉脚下一轻,踏进地面的洼处。浑浊不清的雨水瞬间将我脚上的金丝点缀青蓝花盆底鞋打湿,指尖也跟着紧紧地一冷。
欣儿见状,匆忙扶住身边的我,急声问道:&ldo;妹妹可还好?是不是淋雨久了些?&rdo;欣儿与纯风两人在两侧将我扶好,欣儿便又启齿道:&ldo;姑姑,我妹妹身子怕寒,不如叫她进屋子里休息片刻?换身干净的衣裳。&rdo;
女官冷冷地轻哼出声,口中只讽刺道:&ldo;这哪里是进宫来的女官,还当自己是府里的格格吧?你们三人去内院的南屋里稍微安置下,再出来,我有话说。&rdo;
欣儿无心与她反驳,只一路紧紧搀扶着我,缓缓进了内院。
内院像是荒废了很久,几颗稀疏枯黄的树木立于院落正中,在微雨中轻轻摇曳,却也有另一番美意。院中南屋门窗大敞,走进屋中,便能闻见屋中淡淡弥漫的暗香,桌上一个生了锈的香炉在燃着,从中飘出几缕碧透的青烟。
房屋虽小,其中陈设却一应俱全,床上围了纱织的帐子,虽不比府中凝花阁富丽,总不至于太过失望。欣儿与纯风放置了手中的包袱,便取出了干净衣裳来帮我换上。我一人坐在床上,眼前空洞一片,口中只道:&ldo;姐姐,我阿玛是送咱们进宫做女官,只是这里,是最低贱的宫女的居所。&rdo;
欣儿正整理着各式用品,听我话及此处,手上的动作也不觉一停,疑惑道:&ldo;你且不要乱想,一会看情况再做定论,你不必担心,你我有阿玛在宫外,没人敢轻举妄动。&rdo;
此时我才慢慢冷静下来,自己的确是太过于紧张了,以至于草木皆兵,现在再看这屋中环境,的确不是给最下层宫女准备的。我也想阿玛为我做了通融,总不能太过于大张旗鼓,所以我与欣儿只能住在这北三所中了。
我思及欣儿的阿玛纳兰明珠已是朝上一品大员,再看欣儿脸上尽是雨痕,狼狈不堪,她甘愿陪我同生同死,同进同退,我心内不禁汹涌着一阵感动。再思及她的哥哥纳兰涟笙,心中又乌突突地一跳,他可还好?此情此景,我正如望断天涯路的女子,遥遥不知君何处。
那女官一人走至了后院,手中提了一木箱,见我们正在整顿,便将木箱交到我手中,道:&ldo;完颜,你收好,这是都些常用的金创药,你们姐妹将来辛苦,难免会用到。&rdo;
我疑虑着接下那木箱,打开来看,便闻到浓郁的药香,忆起额娘房中熟悉的味道,我才安心地收下木箱。
那女官也帮衬起欣儿来,接着开口道:&ldo;我叫做启青,是这北三所首领的女官,你们可以叫我启青姑姑。你们二人是不同于这里的宫女的,所以住所的环境也略好些,等到明日有了任务,便要尽心尽力侍奉主子了。我见你们所穿所用皆是上品,便知你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方才也是见你们不像是一般家里的女孩,才有话说不出,怕你们无法理解其中意。只是如今不同往日,做女官的,说到底还是主子的奴婢,你们要学会收敛锋芒。&rdo;
欣儿收拾好了用物,只乖巧着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