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下一刻薛尘霜这个杀神竟沉着脸,步步逼近,像是要取人性命。段书锦因此更加惊疑,微微往后退。他退的小步比不上薛尘霜的大步子,不过一瞬,薛尘霜就站到了他身前。“段世子,你打算何时离开,我们东大营可容不下大佛。”薛尘霜一边质问,一边把账本狠狠拍在段书锦胸前。薛尘霜并没有收敛力道,段书锦被拍得神色一变,后退两步。他没有叫出声,忍着痛想去接账本,账本却当着他的面落到地上。愣了一下后,段书锦抿紧唇,下意识弯身去捡账本,手腕却被身侧的萧韫拽住。“他在羞辱你。”萧韫语气冰冷,望向薛尘霜的目光阴沉锐利,把人从头凌迟到脚。我知道。我不在意。段书锦抬眸,对着萧韫安抚一笑,强硬挣开了他的手,蹲身把账本捡了起来。从薛尘霜出声开始,他就听出了他的不待见之意,后来给账本,则把那些折辱摆到了明面上。他做不到人人所爱,就力求坦荡,不被那些满是恶意的言语和行为打倒。“薛将军说笑了。我奉皇命而来,为君办事,自然要办好事才会离开东大营。”段书锦不卑不亢,话音镇定从容。他越是这个样子,薛尘霜就越心烦意乱。贸然来东大营,把东大营搅得一团糟的人是段书锦,如今行事尽显高尚,宛如君子的人也是段书锦,好像他薛尘霜和林玄泉才是恶人,而段书锦最最清白无辜。“皇上若是知道你拿着他的旨意,欺压军中将士,不知会不会后悔让你来军营视察。”直性子的薛尘霜厉声质问,眸中威压逼人。听到这话,段书锦终于明了薛尘霜的刻意针对从何而来,原来他撞破赵渠携他麾下将士赌博,以此为把柄要挟赵渠献上钱财的事,薛尘霜知道得一清二楚。不仅清楚,他还心生愤慨,抱着为同僚出气的心思跑来质问刁难他。当初当着那么多人面撞翻赵渠的人是薛尘霜,如今为赵渠抱不平的也是薛尘霜。从这一点来看,薛尘霜根本就不讨厌赵渠,而是怒其不争的痛惜。段书锦顿时更加坚定心中那个想法。“我从始至终都在奉旨办事,不知道薛将军在说什么。”段书锦急急出声打断薛尘霜,“薛将军,我就不叨扰你了。”说罢,段书锦攥紧账本,冲萧韫使了个眼色,转身往他的营帐走。回到营帐还没喘口气,喝盏茶解渴,段书锦就扑到桌前坐下,埋头翻起账本。燕朝自景帝那一朝流乱之后,一直在休养生息,不仅减轻徭役,还对参军的百姓进行嘉奖,甚至因在战场受伤而退军的人,也会进行安抚,朝廷年年给予致仕金。安抚一事当然不是乱进行,而是根据将士们伤残的程度,给予不同的致仕金,同时登藉在册,存账本在军中。段书锦手上拿的,正是东大营的致仕金册子。张张泛黄的纸页被飞速翻过,段书锦目光从密密麻麻的人名和账目上扫过,终于在不起眼的位置寻到元昭的名字。元昭的情况和其他将士不同,他的名字在册子上记了两次。第一次登记的是乙级伤残,朝廷给的致仕金是每月五十两银子。三年之后,元昭突然由乙级伤残变为甲级,致仕金由原来的五十两变到一百两。每月五十两,朝廷给了三年。每月百两,朝廷给了七年。两者粗浅算下来,是万两多银子,正是段书锦向赵渠开口要的数目。如果赵渠真的能在一天内拿出万两银子,那他究竟是谁,就昭然若揭了。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段书锦仍旧心存幻想,希望赵渠不是元昭。可事实注定不如他所料,等到响午的时候,赵渠便带着大包银两,推着活椅进了段书锦的营帐。“赵渠军师这么快就把银两准备好了?”段书锦用轻佻的语气说出这句话,藏在袖口里的手却在轻轻发颤。?“总共万两白银,都在这了,请段世子过目。”赵渠没察觉到段书锦的异样,双手拿着包袱搁在桌上。万两白银,已经不是小数目,足够许多寻常百姓过一生。可赵渠对这些钱财没有丝毫留恋,只用万分薄凉的目光看着包袱,唇畔隐含一丝嘲讽的笑意。万两白银,就买了他两条腿,让他从此无缘疆场,与上半辈子的战功赫赫再无关系。段书锦这么爱财,用这些破铜臭买他一个不管闲事,值了。赵渠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时,段书锦已经飞快点起银子。他来来回回点了数遍,得出的数目都是万两。一个东大营的小小军师,不出名,也无功劳加身,更没有显赫的家世,竟然真的在一天内拿出了万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