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们去东大营。”萧韫正走神时,段书锦兀自站起身,出声叫他。萧韫本以为段书锦说去东大营只是句玩笑话,谁知段书锦竟是认真的。他连去和段成玉告辞的礼数都免了,径直往军营外面走,两三步跨上马车。要不是萧韫跟得快,估计就被甩掉了。东大营和西大营相距甚远,一个在上京城西,一个在上京城东。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再加上段书锦本身就带有弱症,应该会在半途中撑不住,而神色恹恹,昏昏欲睡才是。可段书锦至始至终都用手抓着车帘,眼睛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风景。他哪怕熬得眼睛都红了,脸隐隐煞白,也没有闭目养神的打算。“你在怕什么?”萧韫看着段书锦的神色,忽地伸手攥住他手腕,把人拉过来靠着自己肩。段书锦显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依旧大大睁着眼,愣愣撒谎道:“没怕什么。”“闭嘴。睡觉。”萧韫看不得段书锦故作坚强而向他撒谎的模样,可他又不能使手段逼段书锦,只好呵斥他睡觉了。萧韫最初真的怎么也想不到段书锦在怕什么,直到马车驶到东大营,他和段书锦一前一后走下马车。就在这时,变故突现。“除污秽,一二三,泼!”一队穿着甲胄的兵士在东大营前整齐列队,他们手拿铜盆,盆中是红得发黑的黑狗血。而这队兵士之后,站着身着常服,头发花白,年过花甲依旧精神矍铄的林老将军林玄泉。林玄泉背脊挺直,手握花枪,目光轻飘飘扫过段书锦,眼中全是轻视。随着林玄泉抬起的手落下,众兵士齐齐往前泼血,这些血分明是冲着段书锦而去。段书锦早在看见林玄泉的那一刻就已被摄住心魂,他拼命强装镇定,然而在别人眼里,他却是全身都在发抖,脸色只剩灰白。他做好了被黑狗血泼得满身腥臭,就像他三岁时和林玄泉对峙的结果一样,丢尽脸面,满身狼狈。“来都来了,怎么能不进去。”萧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拉着怔愣的段书锦飞速后退,愣是让他连一丝血丝都没沾上。他的话如同一柄利剑一样,打破了段书锦所有的无助和恐慌。这次和三岁时不一样了,这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心绪被冲击的段书锦不知是鬼迷心窍了还是怎么,他不等萧韫亲过来,就主动亲上去,而后附在他唇边喃喃,像是在对至亲至爱的人求助:“萧大哥,帮帮我。”撒泼“求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萧韫几乎是在段书锦亲上来的刹那,就伸手按住他后脑勺,不放人离开。灼热的呼吸喷在唇瓣,段书锦眼睁睁看着萧韫的眸子从平静无波到灼热渴求,生生有了欲望。段书锦忽然觉得怕了,怕付出的代价太大,怕会深深陷在萧韫这样的眼神中,于是他下意识挣扎起来。萧韫猜到段书锦知晓他的心意会怕,会回避,他也不敢逼人太狠,遂放轻声音道:“代价我先记着,以后找你取。”“不……”段书锦刚想摇头,却一阵天旋地转,他已经被挤出自己的身体外。上了段书锦身后的萧韫眼神都变了,明明还是同样的身量,同样的面容,他的眼神却莫名令人发寒。被他看见的人,都仿佛被摄走了心魂一样,吓得呆愣在原地,腿肚子下意识发抖。林玄泉似乎是觉得泼黑狗血的举动不够折辱人,因此除了命人泼血外,还吩咐了兵士拿着扫把赶人走。地面上黏腻而腥臭的血未干,扫帚扫过也沾上了殷红的痕迹,在地上推出长长一道血痕。“段世子还不走,是偏要脏了我们东大营吗?”得了指令,为首的兵士咄咄逼人,直接抬高扫把对准萧韫鼻尖,扫把上脏污的血珠子险些甩到他脸上去。萧韫看似还冷静地站着,实则额角青筋隐晦地跳了跳,眼中暗芒一闪而过。暗芒消失的瞬间,萧韫的身形忽然动了。他一个侧身闪到领头的兵士左边,抬脚便把他踹退数步,还借力夺了他扫帚。萧韫可不管沾了黑狗血的扫帚用起来有多晦气,直往人脸上招呼。抽得人满脸是血也就罢了,他用的力道还十分大,到最后,这队兵士全因被抽得站不稳,纷纷倒在了他们先前泼的血泊中。“知道本监国要来军营检查,懂事地用黑狗血给自己除晦气,真不愧是燕朝的臣子,贴心得过分。”萧韫单脚踩在一人胸膛,用扫帚抵着他脖子,垂眸看人。段书锦用这具身体时,这双眸子是澄澈晶亮的,如同小鹿的眼睛。萧韫占据这具身体时,眼眸却透着森森阴气和寒意,仿佛轻易取人性命的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