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红菱只得眼珠子乱转,薛忱拿起什么药,她便问上一大串。薛忱开始偶尔还答上两句,后来不耐烦了就再也不理她。裴红菱也不在意,心中想着除非你是哑巴,总要撬到你开口不可。见薛忱总算配好了一味药丸,裴红菱便嘻嘻笑着蹲过去,唤道:&ldo;薛神医。&rdo;薛忱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又用心去细闻那药丸。&ldo;薛神医的大名,我早就听说过。不过,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知神医能否回答一二?&rdo;薛忱闻着那药丸的清香,唇角慢慢逸出一丝笑意,道:&ldo;问吧。&rdo;裴红菱大喜,蹲近了一些,问道:&ldo;既然大家都称您一声神医,那么是不是所有的病,您都能治好?&rdo;薛忱微怔,握着药丸,半晌方道:&ldo;也有一样病,是我治不好的。&rdo;&ldo;什么病?&rdo;裴红菱忙问道。薛忱放下药丸,漠然地扫了她一眼,淡淡道:&ldo;聒吵。&rdo;&ldo;哦。&rdo;裴红菱见他伸手来拿自己身侧的草药,忙递了给他,退后两步。薛忱再配好一味药丸,忽想起裴红菱许久都没有出声,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裴红菱猛地一拍手,叫道:&ldo;薛神医,这个聒吵病,我知道如何治了!&rdo;&ldo;如何?&rdo;裴红菱满面认真地蹲过来,道:&ldo;那人若真是得了聒吵病,你就给他下药,毒哑他的嗓子,他自然就不能再聒吵了。&rdo;&ldo;哦‐‐&rdo;薛忱上上下下打量了裴红菱几眼,点头道:&ldo;的确是个好办法。&rdo;见到城楼上斗大的&ldo;渔州&rdo;二字,柔嘉很兴奋,&ldo;到了到了!&rdo;她拍了拍裴红菱的手臂,却不见她说话,觉得奇怪,轻声问道:&ldo;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怎么这两天都不说话?&rdo;裴红菱恨恨地盯着薛忱。薛忱一脸无辜地说道:&ldo;裴姑娘,那清音丹确实对清润喉咙很有好处,可那药吃下去是要噤声三天的。我刚说了前半句,你就急急忙忙拿起来吞下去了。这可怪不得我。&rdo;停了一瞬,他又笑了一声,道:&ldo;不过对于裴姑娘这样用嗓过度的人来说,休息一下也是好的。&rdo;裴红菱气得直瞪眼。柔嘉正对这两人的对话纳闷不已,吕青忽道:&ldo;来了。&rdo;柔嘉忙转头,只见从城门内迎出一大群人。当先一名鹤氅内穿淡紫色锦袍的老者看上去有些面熟,须眉花白,身量不高,但目光炯炯、矍烁有神。她正努力回想何时见过这名老者,老者已率着身后数十名文武官吏在她面前拜下,&ldo;拜见公主!&rdo;柔嘉还未说话,吕青已抢前几步,在那老者身前以大礼拜下,&ldo;恩师!&rdo;柔嘉不由一拍手,指着紫服老者娇笑道:&ldo;你是&lso;花胡子牛肉伯伯&rso;!&rdo;紫服老者哈哈大笑,捋着颔下花白的胡须,道:&ldo;公主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老夫深感荣幸啊!&rdo;一众官吏将领忙献上谄媚之词,裴红菱听他们称呼这名紫服老者为&ldo;尚书大人&rdo;,怎么也想不起来朝中何时有一位这样的尚书,便拍了拍抱琴的左肩。抱琴将目光从吕青身上移开,虽然不喜裴红菱大大咧咧的动作,但还是耐心向她讲述。裴红菱这才知这位老者乃前任兵部尚书杜昭,几年前便已退休致仕,归隐山林。他担任兵部尚书多年,深受景安帝器重,现在军中的大多数将领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故在军中朝中都有极高威望。而吕青,当年也是由他引荐入仆射堂的。杜昭行武出身,性喜吃牛肉,又蓄了一把花白的胡子。柔嘉九岁时,景安帝将她带在身边出席宫宴,她见杜昭拨开胡须大啖牛肉,深感有趣,便叫他&ldo;花胡子牛肉伯伯&rdo;,景安帝大乐,杜昭也喜她天真娇憨,还为她表演了一回用胡子绑上马尾、拖得马儿倒走的绝活,柔嘉更是印象深刻。柔嘉在前方与杜昭交谈,裴红菱细心听着,这才知景安帝命薛蘅为查案特使后,德郡王又向景安帝进言,道现在虽然没有实证证明张保贪墨,但他毕竟涉及此案,如果仍由他担任十府府尹,可能会给薛蘅的查案设置障碍。景安帝便下旨将张保调回京城担任礼部郎中,但十府府尹由谁来接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德郡王思忖一番,想到了杜昭头上。杜昭隐居的地方离渔州不远,杜昭因为致仕得早,也没有卷入朝中任何一派,在军中又有威信。景安帝一道旨意,便命杜昭出山,暂理北方十府军政事务,协助薛蘅查案,待案情查清之后,再另行委任府尹。杜昭引着柔嘉直奔渔州府衙。府衙在神锐军&ldo;哗变&rdo;时烧为灰烬,火场中的遗骸也早已清理干净。一众官吏不知杜昭带着公主到这废墟来做什么,正在心里嘀咕,忽见杜昭面色一沉,道:&ldo;来人!&rdo;随着他这一声喝令,钻出来上千名精兵,将府衙围了个严严实实。这些精兵都非府兵,而是身着东阳军的军服。被围住的官吏,便有些人开始腿肚子发软。杜昭笑道:&ldo;各位且莫惊慌,特使大人发现了渔州兵乱的证据,想请公主、老夫和各位做个见证。&rdo;众人这才知道,杜昭召集所有官吏将领陪他去接公主,原来竟是另有目的。有人眼珠子乱转,可四方都被精兵围住了,又如何能够开溜?薛蘅自废墟中走出来,向柔嘉和杜昭行礼,道:&ldo;公主,尚书大人,请。&rdo;她领着众人走到府衙后院,在水井边停住脚步,目光一扫,道:&ldo;金捕头,你不舒服吗?&rdo;渔州捕头金鹏见杜昭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只得讪笑一声,&ldo;不不不,只是昨晚没睡好。&rdo;吕青走到他身边,笑着拱手,&ldo;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lso;绵里金针&rso;金捕头,幸会幸会!&rdo;金鹏隐觉吕青站的位置很巧妙,竟是封死了自己逃走的方向,只得魂不守舍地随着众人下了地窖。走到最底层的冰窖,柔嘉瑟瑟发抖,裴红菱马上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她肩头。当看到地上那具冻僵的尸体,柔嘉惊呼了一声。有官吏大声叫道:&ldo;是邵师爷!原来他的尸体没有烧成灰!&rdo;薛蘅在邵师爷的尸首边转过身来,面色沉静,看向金鹏,淡淡道:&ldo;金捕头,你与邵师爷多年同僚,麻烦你认一下,这位是否就是邵师爷?&rdo;金鹏只得走上前去,看了一阵,点头道:&ldo;正是。&rdo;&ldo;很好。&rdo;薛蘅嘴角微抿,她蹲下来,掰开邵师爷的衣袍。柔嘉从未见过这种冻得发青的尸体,想看又不敢看,但一想到事关谢朗,又壮起胆子睁大了双眼。只见那尸身的心口位置被捅了一个茶蛊底那么大的洞,这个洞口的上方和下方,又都有被兵刃割过的痕迹。薛蘅抬头,向薛忱道:&ldo;二哥,麻烦你验一下伤口。&rdo;薛忱戴上鹿皮手套,哑叔将他放在尸首旁,他跪坐在地上,细验一番,指着那个洞一样的伤口,道:&ldo;这个是他的致命伤,是生前所致。&rdo;又指向上方和下方被兵刃割过的地方道:&ldo;这是他死后,有人验尸时留下的。&rdo;待众人都微微点头,他接过薛蘅递来的匕首,沿着原来的伤口用力切下,众人逐渐看了个清清楚楚。由于尸身已被冻僵,伤口都保持了最初的形状,众人看得分明,表皮至肌肉约半寸处,都有茶蛊口那么大,但半寸后直至心脏,伤口却极细长,似是被筷子般粗细的针形物直刺入心脏一般!杜昭叹道:&ldo;原来如此!&rdo;他话音刚落,&ldo;嗤嗤&rdo;的风声响起,地窖内忽然一阵漆黑,烛火竟全灭了。众人惊慌下都四散趴下,只听&ldo;嗤嗤&rdo;连声,劲风鼓荡。过得一阵,又忽然有人擦燃了火摺子,众人这才慢慢看清楚,吕青、薛蘅和抱琴都站在了通道口,抱琴捂着左臂,似是受了伤,而金鹏正倒在地上翻滚,痛苦呻吟。吕青运力撕开抱琴外衫衣袖,抱琴惊呼一声,急速抽回手臂,怒道:&ldo;你干什么?&rdo;吕青一瞥之间也看清了她只是被利刃擦伤,便收回手,冷声道:&ldo;谁让你多管闲事的?我早盯着他了,怎会让他逃脱?&rdo;&ldo;什么叫做多管闲事?&rdo;抱琴杏眼一瞪,&ldo;谢朗是公主的驸马,公主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替他洗冤,难道是多管闲事吗?!&rdo;说完,她有意无意地看了薛蘅一眼,冷哼了一声。薛蘅一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吕青耸肩笑道:&ldo;是是是,抱琴姑娘舍身为主,可敬可佩!&rdo;抱琴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柔嘉已从裴红菱怀中站起,她扑过来,见抱琴伤势并无大碍,转头问道:&ldo;薛先生,到底怎么回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