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谦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只低着头拨弄火星。
“俞儿是认准了就不会回头的,只是,兄长打算如何跟老师说?”
这正是徐谦最忧心的事,若是来日老师知道,必不会允许他们这般胡闹,但是他和颜俞,都从没想过在这件事上开玩笑。徐谦微微皱着眉头,突然把手里的树枝丢回了火堆中:“说真的,我没想好,但是这件事,只能我去说,我不能让俞儿扛着。”
“啪”,火堆中爆了一颗火星,魏渊叹气:“可这是两个人的事,兄长你一个人也未必扛得住。”
“扛一天是一天。”徐谦抬起头,正看见颜俞将马交给仆人,立即低声道,“俞儿回来了,别说。”
颜俞不知这两人说了什么,神清气爽地从跑来,大咧咧地盘腿坐在刚燃起的火堆旁:“今夜做什么?”
魏渊不动声色地笑着:“观星如何?”
北方秋日少雨,多是晴天,草原星空广袤,仿佛整个天地铺开在眼前,颜俞在安南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一时之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魏渊和徐谦一同取笑他:“怎么?吓得你舌头都不灵光啦?”
哪能啊?颜俞瞪他二人一眼,舌头可是比他命还重要的东西,说不灵光就不灵光?
徐谦看他娇嗔的模样,并不生气,只觉可爱,顶上的繁星灿烂也是不及的了,只顾低头笑。魏渊倒是个顶识趣的,知他二人在这长风与星空下定然有许多散不出的柔情蜜意,便独自一人远远走开:“我去走走,晚些来寻你们回去!”
“渊儿你······”徐谦颇不好意思,脱口而出还是魏渊加冠前那一声“渊儿”,却听颜俞嗔道:“怎么?还把兄长唤回来?”
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俞儿:快乐!
☆、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古诗十九首》)
徐谦学颜俞盘腿坐着,在这无人的地方,他不必做那规矩繁琐的君子,可以暂时丢弃那被奉为圭臬的“慎独”,只须做他俞儿一人的兄长。颜俞则仰面躺着,头枕在徐谦大腿上,一颗一颗细数漆黑苍穹中的星辰,徐谦听他错漏百出地瞎指:“那是心宿,这个,这个是尾宿······”
“俞儿,除了北斗,可没一个说对的。”徐谦忍不住要笑。
颜俞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丢脸了,大大方方地承认:“再过些时候,俞儿就连北斗也不认得了。”
“那要你这双眼睛做何?”
“要来认你。”颜俞低低回答。
徐谦竟久久不曾答话,颜俞也不催促他。北魏刚入秋就已十分凉爽,夜晚风大,颜俞躺在地上,更是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正准备说要回去,徐谦却突然俯下身,在他额心处落下一吻。
颜俞一个激灵,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额上清凉的触感还停留着,提醒他那不是梦境,亦非他的幻想,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兄长,你······”什么口齿伶俐,什么聪明绝顶,到了徐谦面前全不管用了,颜俞第一次知道了笨嘴拙舌的感觉。
胸膛处明明存了那样多的话要说,舌头却被夹住了,那些不曾出口的话语如同洪水,就要冲破堤坝把他淹没。
徐谦仍旧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那眼中,更胜广阔星空。
“兄长,我们现在,算怎么回事呢?”
“今天讲的还不够明白吗?不是说将俞儿许给兄长了?”
“是像兄长和映游那样吗?”
“嗯,”许是在魏渊面前坦白了,又或许是身处这样广袤无际的天地间,徐谦忽然开阔了许多,人生如朝露,岁月似蜉蝣,他不愿意去想那么多令人烦扰的俗事,他只想爱一个人,从一而终,“兄长愿意,与俞儿一同走完这逆旅,无论长短。”
“不是的,”说什么无论长短,多不吉利,颜俞突然想起老师教过的一句诗,“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徐谦笑了,平日总说他不听话,没曾想也学了些东西,可是这天下,似乎从来没有人能万寿无疆,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只愿活一日,得一日的欢喜罢了。
草已枯黄,地面露出些泥土,夜晚风露重,这般躺在地上寒意侵袭,颜俞仍觉得心中一片暖阳,简直填满了整个身躯。正欣喜不已,冷不防听见徐谦说:“兄长问你,你前些日子与我闹别扭,是不是以为我要娶映游?”
怎么又提起这个事了?徐谦自己知道便罢了,还要说出来,简直丢尽了他的脸,颜俞此刻根本不敢看徐谦了,只低头满地找缝呢!
“怎么?好意思做不好意思承认?”可恶的徐谦,还硬是掰着他的头,强迫他似的。
颜俞受不了了:“是!行了吧?你得意了吧?”这么喊完,竟是连眼眶都红了,徐谦敛起了笑,郑重地拉着他的手:“兄长不是那个意思。其实先前,兄长也想过这件事,所以那一次,”徐谦顿了顿,“那一次与你唇齿相依之后,兄长心中一直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兄长甚至想过,如果老师和父亲逼我娶映游,我便以死相拒,总之······”
“你敢!”颜俞恶狠狠地打断了他,双眼瞪着他,甚至从他身上爬了起来,走出几步远,“徐怀谷,你要是敢死,我就跟你一起死,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俞儿!”徐谦跟着站起,“兄长只是想告诉你,对你,兄长是很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