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是喜事,宋张氏吃过药睡了两天,精神就又好了起来,宋小五把她娘关了两天睡了两天觉,见她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了,这才放她见人。之前宋氏的族人离开了隔壁的房子,在不远处恁了三处小宅,几家人合住了下来,宋张氏病倒,来家里探望的人多,但遭了莫婶的拒绝,她们心里还想着张氏莫不是出了大事才好,这厢见宋张氏好了起来,她们可也是为之大松了口气。现在宋韧跟他的儿子们这几个父子兵在朝廷蒸蒸日上,她作为夫人和母亲,可是一点事也不能出。春耕过后,宋韧五月归家,又黑又瘦的宋大人遭到了夫人的热烈相迎,和小娘子看了一眼就别过头的冷遇。六月眼看宋小五又大了一岁,这日她要过生辰之前,有人在她入睡之前偷偷摸摸地来了她家里人为她建的小院子,此人路熟得很,来了敲的还是后窗。宋小五打开了窗子,见到了多日不见的杨公公。杨公公还是那张死人脸。见到她打开窗,他朝她略弯了点腰,一开口还说了她一句:“小娘子也不问问谁就开窗?”宋小五勾起了嘴,眼睛漠然,“杨公公,这天底下敢随意进他人家如入无人之境的人可没几个。”“您也不怕,是您见不得的人敲的门?”“那我早就死了。”宋小五朝他略扬了下首,“进来?”“多谢小娘子。”杨公公还挺有礼貌,说着一扬指尘,跳进了宋小五大打开的窗。宋小五等人进来了,把窗放下,栓了扣拴,等扣栓“卡嚓”一声落了锁,她转过身,冷冷地看着直视着她的杨标。“小娘子知道我是来作甚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猜,但杨公公在开口之前,一定不要忘了,您之前跟我说过的话,”宋小五朝他一步步走了过去,“敢问,杨公公初衷可在?”这个人,可真是一点也不讨喜。等又见到人,杨标还是觉得像她这样的人,跟他的主公一点也不相衬。如若不是他亲眼看着他家小王爷对此人如何情根深种的,他都要怀疑是这老妖怪对他的小王爷施了妖法。“您问我初衷可在,何不问问您自己,之前为何要给他留盼头?”杨标毫不示弱,冷冷道:“您与我之间,不过是五十与百步之分,都是不中用的东西,何必呢?”宋小五走至了他的面前。她比杨标要矮不小,她抬起头,直视杨标:“杨公公,你不该让他来。”不该给她留盼头可能,“你,是不是不行了?”杨标被她的挑畔激得太阳穴直跳,不久后,只见他皮笑肉不笑地道了一句:“老奴很多年前就不行了。”宋小五默然。这老不要脸的。杨标正要得意地接话,却听这宋小五道:“杨公公这是跟我来打嘴仗的?”“难不曾是我挑的头了?”“杨公公所来何事?”杨标沉默了下来。宋小五摇了摇头,“你们俩主仆跟人要东西,求人的时候都这个样?倒是像极。”杨标早不易动怒了,闻言他压了压心火,方把怒气压下,又道了一句:“宋小娘子这脾气,也是多年难得一见。”这出去了随便搁哪,她要敢这般口气与他们主仆说话,不用他们动手她就得死。两人又相视着冷笑了起来,不过宋小五懒得与他一般见识,坐下道:“有事就说罢。”杨标定了定,方把神智找回来,也不知为何,他见到圣上都能不动声色,只有见到这人了,三言两语就能被她把火气给挑起来,情绪大动,这可真是兵家大忌,下次有事说事,还是莫要着了她的道才好。“您生辰到了,我家主公那边差我来问一问您,可允他来见一见您,他也不会多呆,半个时辰足矣。”杨标漠然说话,宋小五怔愣了一下,朝他望去:“他跟你哭了?”这次换杨标怔忡了许多,过好好一会儿,他朝宋小五弯了弯腰,道:“没哭,但比哭了更扎我这个老奴的心。”他没哭,但低声下气,可怜兮兮的样子,现在就是只是回想,杨标胸口也痛不堪言。如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么会来走一趟?“你太惯肆他了。”“您,不也一样?”杨标欠身,苦笑。“我可没你那么心软,”宋小五摇摇头,她只是给了点可有可无的希望罢了,他要是稍稍不那么灵敏点,可能还感觉不到,“告诉他,下次罢。”杨标没说话,但他朝宋小五躬了半身。宋小五见状,冷笑了一声。“您就见次他罢,之前他把先帝在世时都没修好的晏城防布图熬夜弄好了,十天十夜啊也不知道合了几次眼,从书房出来倒地睡了两天,就朝我这来求这事了……”杨标看着地上,笑得比黄连还苦,“杨标在此,请求您了。”这才是真正惯着那一位的。宋小五手撑着桌,揉了揉头,过了方许,她道:“你能保证他不会得寸进尺?”不等杨标说话,宋小五又道:“告诉他,如果他能保证他下一次能一年不见我,初五那天下午,到后山等我。”随后她接着与杨标道:“不要再差人来问了。”说着她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拉开了门,“请。”杨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消失在了深夜当中。初五中午,宋小五坐在莫婶儿身边,听着老莫婶跟她点明日她生辰要做的菜,这是小生辰,不是什么大日子,但去年他们因着初初进都,宋小五的生辰过得极为简陋,也就桌子上多添了几个菜,今年宋张氏打算为她小摆几桌,前亲朋戚友过来吃一顿,为小女儿小小庆贺一番。母亲要做,宋小五就没拒绝,只道了一句:“不要太辛劳了。”“哪辛劳得了什么?我都不用亲自做,在一旁看着点而已。”宋张氏对女儿的话不以为然得很。宋小五这中午跟着母亲跟老莫婶定好了她明日做小寿的菜,看了看天色,还没说话,就听她娘道:“困了罢?好了,娘不烦你了,赶紧去睡罢。”宋小五点了点头。她的小院子靠近后院,连着那片被扩充出来的偏院都是她的,她要去后门倒是方便,不过她也没急着先回房,而是去厨房拿了点家里常吃的糕点糖果,还把中午她做的一盆烧鸡从灶上拿了出来。厨房里的家仆不知道她拿这个干什么,但也不敢问,在这个家里,他们不怕和善的主母,反有点怕这个不太露面却得一家人宠极的小娘子。宋小五端了盆,莫婶从堂屋里走出来看到,忙过来帮她端,问她道:“不是留着老爷少爷晚上回来吃的?”宋小五摇头,“给后面山里的。”莫婶眼睛瞪大了,她是知道小娘子爱去后山散步的,顿时迈着的步子都轻了,声音都小了,“山神?”宋小五没吭声。但莫婶儿已经当是了,她当那山神是跟他们小娘子的一路人,端着盆看着里头香溢四射满满大半盆的鸡肉道:“是不是少了点?”宋小五瞥了瞥盆,“还成。”都吃下的话,就是撑不死人,也能把人撑吐了。她让下人宰的鸡太肥了,就多做了点。“少了点,”莫婶没听她的话,自言自语,“神仙的食量哪是凡人能比的?下次我来……”她跟小娘子道:“下次要是要端,你跟老婶说,老婶帮你捉三只最大最肥的,一只做整的,两只砍碎了炒,喷香喷香的,保证山神大人喜欢!”宋小五出生得很奇怪,一出来就会睁眼,哭都不哭一声,宋张氏死活都觉得这就是她的女儿,她生下来的小娘子,老莫婶则是在当年给自己找了各种借口,尤其在小娘子长大一点后,她就死死认定她家小娘子是个小仙女投胎转世来的,谁说小娘子哪点不对劲,她比谁都要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