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比自己年幼一岁的弟弟,自幼生在穷乡僻壤,十年前,松西镇大闹饥荒,朝廷所发的粮饷皆被地方知府分食。
到了冬天,又饿又冷,村子里死了不少人。姐弟俩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但身上没有半分盘缠,幸而有贵人相助。
自此,他们有了另外一个身份。
她是为王爷探听各方消息的天机府府主,而弟弟文弄墨,则被当成刺客培养,十年光景,足够他成长为阎罗殿殿主。
两股江湖势力,其实都在王爷掌握之下。
姐弟俩本就各司其职,甚少见面,那枚镯子于文宛梦而言,意义非凡。
不论怎么想,她都难以接受镯子无缘无故不见的事实,见小高一脸茫然,更是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转身继续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将近辰时,还是没找到镯子。
小高站在门口半天,又不方便进房去,生怕毁了掌柜清誉,只好干着急:“掌柜呀,找不到就算了吧?镯子不见了事小,延误了时辰事大……”
文宛梦被他念得不耐烦了,两道清浅眉头紧皱,终于捡起包袱,拎在肩头上,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
见掌柜要走了,小高亦连忙拎起地上包袱,毕竟他只是个小伙计,包袱份量当然比她重多了,压在背上沉甸甸的,还不得不走快些,好追上她。
楼梯上响起哒哒哒的声音,主仆二人直往楼下走去,经过结账处时,小高费劲儿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铜钱,抛到木桌上,便继续追赶她脚步。
心知文宛梦正在气头上,走起路来都是带风的,小高不得不飞奔过去。不料刚跨过门坎,她突然停在门口,小高一头栽在她的包袱上,被东西硌到了鼻子。
鼻梁处一片通红,他吃痛地捂住鼻子,眼神却往她所看之处飘去。只见一个雪人趴在门口,姿势看来,应该是被冻晕的。
之所以是雪人,就是因为这小姑娘身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霜雪,也不知是受这寒冷之苦多久了。可怜见的,这种鬼天气,连个遮挡风雪之地都没有。
一时好奇心发作,小高走上前,踢了踢那具趴得毫无生气的雪人,发现人一动不动时,不禁有些害怕。
“小人多有得罪,你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小高,把她拉起来,看看是不是还活着再说。”
“掌柜……不、不好吧!”
想到这个雪人,极有可能是死人,小高升起了打鼓退堂的念头。
文宛梦微微抬起下巴,面色清冷如霜。
见她这般模样,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手上青筋突起,终于把雪人从雪地里拉出来。
花了一番心思,把雪人身上霜雪扫得差不多时,小高一手扶着雪人,一手去探雪人的鼻息。
当指节拂过微弱呼息时,才长吁了一口气:“掌柜,掌柜!她还活着呢!”
闻言,文宛梦面色如常,但已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发髻凌乱、衣衫不整、身上没有包袱……种种迹象表明此女曾经历过一场打斗。
衣裳料子倒是不差,她在脑海中,自动脑补了一幅“落魄千金投靠亲戚途中遭山贼洗劫”的画面,良知尚存,若是扔下这小姑娘在此,让她有些于心不忍。
“小高,我们明天再走。我先扶她进去,要一桶热水给她暖暖身,你赶快进城,去附近的医馆,请一位郎中来,顺便去成衣店,替她买一身新衣裳。”
“这年头,狗官当道,饿死冷死的人多了去,犯得着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延误行程吗?”
“你这是不乐意了?”
“看她这身行头,也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就算咱们今儿个救了她,她也未必会知恩图报。掌柜,还是算了吧……”
纵然这些年一直与朝廷中人打交道,但文宛梦这副好心肠向来不改,听小高这样说,脸色微沉,她也尝过那种濒临死亡的滋味,若非王爷,恐怕他们姐弟俩早已曝尸荒野。
终究是不忍责骂,小高年少,又未经历过生老病死。
若是禀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小高所说并无不妥,但在这世上走,她始终认为人须有良知,有原则,方可称之为人,反之,又与畜生有何异?
文宛梦从小高手中接过那冻僵了的小姑娘,语重心长地劝说:“金枝玉叶也好,掌上明珠也好,她跟我们都是人,是一样的,哪怕她不报恩,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