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被子又重又厚,一个女人单手根本拿不住,康三爷将拐杖垫在腋窝下,就这么轻轻巧巧地提起来,将它们挂在高高的晾衣绳上。
吴寡妇并不因为他一条腿不方便就大包大揽,反而十分信任的看着他忙活,末了,还笑眯眯的来一句,“哎呀,这家里有个男人就是不一样。”
康三爷埋头干活,并不做声,可吴寡妇总觉得他的动作更麻利了。
阳光很好,迎着雪色,晒在院子里白茫茫一片。
原本冰冷中带点僵硬的棉被在日光下摊开,缓缓舒展着身躯,终于渐渐变得柔软、温暖。
呼,我又活过来啦!它向世界宣告。
吴寡妇麻利地拍打几下,有细小的微尘腾空而起,在璀璨的光柱中翻滚、游动。
被压得扁平的棉被重新变得蓬松,像刚从天空中采摘下来的云朵,朦胧的光晕给它们平添三分温柔劲儿。
手抚摸过的地方都会变得温柔,充满了情感,仿佛晚上盖起来也格外温暖似的。
只要不刮风,冬天的日头照在身上就很暖和,吴寡妇忙活一通,额头竟也细细密密的沁了一层汗珠,脸蛋也因为热血上头而变得红扑扑的,好像秋日晒足了阳光的大苹果。
康三爷偷偷瞧了不止一眼。
看她的头发,看她的手,看她被橙红色的阳光包裹,显出来的一圈毛绒绒的镶边……
噗通,噗通,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真是奇怪,分明没有饮酒,他却像要被这阳光熏醉了似的。
吴寡妇挽了挽袖子,“你的大衣裳呢,也该拆了外头的洗一洗!”
说着,就要进屋去拿。
也不知怎么的,刚还故作镇定的康三爷却突然慌了起来,连忙起身阻拦,“不,不用了,那个我自己来……”
然而吴寡妇哪里是个会轻易听人劝的?
不等笨嘴拙舌的康三爷说完,她就已经抱着几件衣裳出来了。
还没走出门口呢,就听吧嗒一声轻响,从其中一件棉袄里掉出来一个细长的匣子。
匣子落地后就从里面滚出一样东西,吴寡妇下意识低头一看:
哎呀,是一只蝴蝶簪子。
再一瞧,似乎有些眼熟呢。
正往这边赶的康三爷站住了,满是胡茬的脸上渐渐涌上来一片血色。他僵在原地,嘴巴开了又合,两只手无措的捏着,竟不敢动了。
吴寡妇愣了好一会儿,过了许久才慢慢蹲下去,小心地捡起那只簪子。
若仔细看时,会发现她的手还微微有点抖呢。
“这个?”她缓缓看过去,嘴角微微抽动,似悲似喜,两只好看的眼睛里渐渐泛起来一点水色。
康三爷两只粗糙的大手用力搓着,仿佛这样就能略微缓解一点难言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