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方旭嗤笑一声,一边连连点头:&ldo;于是你便趁机鸠占鹊巢了,你好手段啊,抢了她老公,还逼死了她。&rdo;
&ldo;不是,你姑妈不是我逼死的,她是病死的。&rdo;庄太太摇着头,双手越过桌面,抓住贺方旭的衣袖,&ldo;阿旭,你放过家乐吧,算我求你,以后鸿瑞厂的一切都归你,我会让你姑父将所有的股权都交给你的。&rdo;
&ldo;就你?凭什么?鸿瑞厂本来是我姑妈的,不仅鸿瑞厂,鸿鑫集团的一半都是我姑妈的,你有什么?你除了两个儿子,你什么都没有!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这些。你有本事,你自己去跟你儿子说,让他离开我,你信不信他会主动选择留在我身边?&rdo;贺方旭语气轻蔑地说。
林家乐浑身打着冷战,胃里翻江倒海地痉挛绞痛,他趴在桌上,连抬起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么狗血的豪门恩怨,今日居然落到自己身上来了,真是太可笑太可悲了。
他听见庄太太说:&ldo;你不过是玩玩而已,你已经订了婚,何必要为难这个可怜的孩子,我的错,我来补偿你便好了,你让他离开吧。&rdo;
&ldo;我当然只是玩玩,我又不是个同性恋,等我腻味了,我自然会将他一脚踹开。到时候他伤心,你难过,可不是一对可怜的落难母子?&rdo;贺方旭得意地笑起来,&ldo;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想着能有法子折磨你,我心里就痛快。至于林家乐,他其实是个挺好的孩子,不过只怪他前辈子作孽太多,投错了胎,生成了你的儿子!说实话,看见一个跟自己一样的男人,为自己神魂颠倒,那感觉还真是挺刺激的,特别有成就感!&rdo;
庄太太愤怒地将咖啡泼在贺方旭身上,贺方旭闭了下眼睛,用纸巾擦擦脸,满不在乎地笑起来:&ldo;你跟着我姑父这么多年,学了我姑妈这么多年,结果还是个乡下来的泼妇,半点长进也没有。啧啧,真让人同情!&rdo;
庄太太站起身,扭身就往外走,临走之前,她咬着牙说:&ldo;我会将你的阴险用心告诉家乐,让他离你远远的。&rdo;
贺方旭无所谓地笑笑:&ldo;你试试啊,你儿子就跟你一个德性,我这么有钱有地位,他怎么舍得离开我?&rdo;其实贺方旭对林家乐并无任何把握,不过就想借此机会刺激一下陈秋堂,她顶替姑妈庄太太的身份已经十年,让自己恶心到了极点,所以怎么埋汰她,他就怎么说。
林家乐浑身发抖,他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已经淌满了半张桌子,他此刻最想做的事,就是逃离这里,逃离贺方旭,逃离香港,逃离这个世界。奶奶,救我!带我走吧,我不要再留在这个肮脏的世界。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头。
后面的对话已经消失了,林家乐悄悄地缩在角落里,生怕被贺方旭发现自己在这里,他现在对全世界的人都有着恐惧感,更何况是贺方旭。他觉得就连侍应生,都知道了他的身世,看出了他的卑微和可怜。他听见后面的椅子拉开来,有人走了出去,他猜想贺方旭已经走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来,还想着要付咖啡的账,拿了一张五百块的港币放在桌上,然后像逃命一样,飞一般地逃出了这个商场。
贺方旭去哪里了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酒店是不能回去了,他检视了一下身上的物品,身份证钥匙什么的都在,而且还多了一个钱包,那是先前贺方旭硬塞给他的。这东西不能要,要还回去,但是他对贺方旭充满了恐惧,完全不想见到他。他最强烈的念头,就是要回去,现在就回老家,不行,应该先回d市,他的好多东西都在厂里,包括他的通知书。
林家乐打定主意,叫了一辆的士,直接送到长途巴士站,然后买了一张最快回深圳的汽车票,回到深圳,又辗转回到d市。到d市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的必须物品,那些被褥、书本什么的都顾不上了,背上行李,没跟任何人打招呼,逃也似的出了厂门,跑到火车站,搭上最近一班火车,踏上了回家的旅途。此刻,唯一能给他安慰的便只有奶奶了。
临走的时候,他将贺方旭的钱包放在了桌上,一同放在桌上的还将那张存有做采购时所有回扣的存折,还有那个装有首饰、手表等贿物的铁皮盒子,以及那份夜大的录取通知书。他和贺方旭交往以来,贺方旭给他买的所有东西,他一片纸都没有带走。他从香港回来时,花了贺方旭一些港币,他将自己身上所有的现金都放进了他的钱包。只带走了那些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个冬天格外冷,也是林家乐人生中最冷的冬天。那些潮湿又阴冷的天气,阴霾的天空,湿答答的冬雨,仿佛是印证林家乐的心情一样,将沁入骨髓的寒冷发挥到极致。
林家乐颤抖着手,用钥匙插进几乎生锈的锁眼,推开家门,静止的空气被搅动,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积压已久的霉潮。林家乐浑然不觉,径直走向墙上奶奶的遗像。相框里,奶奶是严肃的,她额上的皱纹清晰地浮现在玻璃下,眼神充满了忧虑,嘴角紧紧抿着,仿佛知道此刻孙子遭遇着人生最大的苦难。
林家乐跪坐在桌前,抱住奶奶的相框嚎啕大哭,仿佛受到委屈的孩子,找到了自己最大的庇护者。然而奶奶再也不会伸手摸着他的头,怜惜地安慰他了。连日来的紧张和疲惫在一场大哭之后,终于得到放松,林家乐坐在地上,抱着奶奶的相片,靠着桌子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