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水终究没有扣下扳机。
活生生的人不是怪物,也不是标靶,上面的命令清水无权知道缘由和目的,但眼前的也不是敌人。
清水从军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一边倒的屠杀下为什么还是前赴后继?即使是最虔诚的信仰也不能驱使太多的人去送死。
探照灯光下,一片苍白的脸、黑色的血和无数伸出的手,无数求生的也是索命的手。
连长已经淹没在人群之中,周清水转身而逃。
军人的荣誉早在枪声响起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倒地的都是父老和乡亲,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妈妈扑倒在清水的阵地前面,不甘的双眼将永远留在周清水的记忆中。
清水彻底沦为溃兵,随着人流落荒而逃。
在夜色中,人群如同蝗虫过境,用脆弱的身躯淹没了山丘和沟壑,碾平一切可能成为障碍的东西。
人们曾用各式各样的方法逃生,汽车、摩托、自行车,拖着、背着各种贵重物品,拖儿带女,呼朋唤友,甚至还有扶老携幼,一些有钱人或者官员还有私人飞机的,但摩罗只需要利用一个个人体就可以自由传递,军队的封锁更是立体式的。
此时,那些都成了累赘,多余的人和物都会让你困在原地,在生死面前,所有的亲情和道德荡然无存。
人们逃啊逃,逃离家园,逃离亲人,逃离城市,逃过山野,逃过战场,惶惶如丧家之犬。
只有这样,才能远离未知的恐惧——摩罗,才能远离死亡,前方,总会有生的希望。
因为人们至死前都想的是,自己不是最倒霉的,活下来的就是自己这个幸运儿。
周清水收起了枪,脱下军装,撕掉一切军方的标志,偶尔能见到部队的战友也只是偷偷的点点头,混合在人流中向西而去。
据说,在西北部的雪域高原,那里建有避难所,逐水而来的摩罗很难穿越冰冻之地,厚厚的积雪就是天然的屏障。
狂乱地奔逃间,不断有人单独跑远,不断有人掉进山崖,不断有人委顿倒地,也不断有摩罗破体而出。
狂呼咒骂、麻木绝望、痛苦悲伤、挣扎求生……所有最极端最恐惧的情绪泛滥在逃难的人群中。
周清水亲眼看见一家四口紧紧抱成一团,什么都没说就跳下了悬崖,也见到跪在尸体旁的男人任那摩罗爬来,也有相互扭打的,人群中不时响起短促的枪声。
这是怎样一幅景象啊,那一轮弯月都躲进了乌云之中。
不知道,前方的路是否仍然难走?
人们不停地走,总也有疲累的时候,拍拍肚子,已经没有果腹的东西了,为了逃命,都扔掉了,也没有可饮用的水了,水现在成了必须远离的东西。
回头看去,不知道谁是摩罗的感染者,谁又是潜伏者。
前路还更长,单靠双腿又能走多远呢?等待自己的除了死亡,还有希望吗?
人群就像在水中行走的泥塑木胎,层层剥落消融却又坚定地向前,走过黑暗、走过山野、走过桥梁,一天又一天,在不断减少,也在不断增加,渐渐逼近了B市。
军队再次在前面布置了封锁线,已不是临时防御工事,在必过的道路上筑起了高高的水泥防护墙和碉楼,一道又一道,封堵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