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乡士兵尽速搭上特别列车,前往英格兰及威尔斯各地的集结地点。各个部队将在这些集结地点休息、整编。当列车穿越乡间,民众聚集在沿线的车站月台上,拿更多香烟和巧克力送给士兵。伦敦郊区的窗户上悬挂床单做成的条幅,上头写着&ldo;孩子们,辛苦了&rdo;和&ldo;远征军,干得好&rdo;之类的话。儿童则站在十字路口挥舞着米字旗。
当一列&ldo;敦刻尔克专车&rdo;进站的时候,丘吉尔的军事顾问伊斯梅将军的夫人正在牛津车站转车。在此之前,月台上的群众百无聊赖,对周围漠不关心。当他们看见疲惫的脸庞、绷带以及残破的制服时,霎时明白这些新来者的身份。群众争先恐后冲向车站的小卖部,为筋疲力尽的大兵送来大量食物和饮料。那天晚上,伊斯梅将军跟她说起撤退行动的成果,她回答道:&ldo;是的,我已亲眼见证了奇迹。&rdo;
&ldo;奇迹&rdo;‐‐就是这个词。除了&ldo;奇迹&rdo;二字,再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形容如此出乎预料、难以解释的命运逆转。丘吉尔在国会演说中,把它称之为&ldo;解救的奇迹&rdo;。朴次茅斯海军上将威廉&iddot;詹姆斯爵士(williajas)写信给海军同僚时,只能&ldo;感谢上帝赐予敦刻尔克的奇迹&rdo;。戈特将军的参谋长波纳尔将军在日记中写道:&ldo;敦刻尔克撤退行动无疑是一场奇迹。&rdo;
事实上,这段时间出现许多奇迹。首先是天气。英吉利海峡通常十分险恶,很少长时间不作怪,而撤退有赖平静的海象,在敦刻尔克的九天里,海峡一片风平浪静。老一辈至今仍津津乐道地说,他们从没见过海峡如此平静。
暴风雨一度似乎朝海岸直扑而来,最后却急转北上爱尔兰海峡。北风会激起汹涌的波浪,但是海上一开始吹西南风,后来转为东风。只有一个早上(五月三十一日)出现向岸风,引发了严重的问题。六月五日(结束撤退的隔天)风向转为北风,激起狂暴的碎浪拍打空荡荡的海滩。
在天上,云层、雾气和雨水似乎总来得恰是时候。德国空军曾三次集结(五月二十七日、二十九日和六月一日),预备对敦刻尔克展开全面轰炸。然而每一回,隔天都出现低矮的云层,导致德军无法进行有效的后续行动。德军过了三天才发现东面防波堤扮演的角色,主要就是因为西南方吹来了烟雾,为防波堤提供空中掩护。
另一项奇迹是希特勒在五月二十四日下达的休止令,让坦克部队在即将一举歼灭盟军之际暂停行动。当天,古德里安的装甲师已经抵达布尔堡,就在敦刻尔克西南方十英里外,他们与港口之间毫无屏障,绝大多数英国远征军仍然滞留在南方四十三英里外的里尔。等到坦克部队在五月二十七日拂晓前再度出动,盟军已巩固了撤退走廊,远征军拥入敦刻尔克,而拉姆齐的救援船队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行动。
希特勒的&ldo;休止令&rdo;似乎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有人认为他是故意放英国远征军一马。这套理论是这么说的:只要军队依然完好,英国就会觉得自己可以更有尊严地坐上和平谈判桌。
当时置身敦刻尔克的人恐怕很难相信这套理论。如果希特勒私心打算放英国远征军回家,那么他做得太不留余地,计谋差一点失败,险些逮到全体远征军。而且,他没对德国空军、炮兵部队和s艇吐露秘密,他们全都使尽全力阻挠撤退行动,没有人被指示放水。再说,希特勒本人也提出许多战术,指导军队如何在海滩上肆虐。
证据明确显示,希特勒确实有心阻止撤退行动,却不愿意冒险折损他的装甲部队。反正英军似乎已插翅难飞:佛兰德斯地区不适合坦克作战、部队已经散得太开、盟军在阿拉斯发动的小型反攻让他心烦;据说坦克部队损失了五成战力,他需要把装甲师投入下一阶段的战役,也就是穿越索姆、刺进法国的心脏。
这项决定可以理解,尤其是经历过一战的德国人更能体会。法国举足轻重,而巴黎则是关键所在。德国上次没有攻克巴黎,这次绝不能出任何差错,宁可冒险让敦刻尔克出现奇迹,也绝不能重新上演&ldo;马恩河奇迹&rdo;。
当赫尔曼&iddot;戈林宣称德国空军可以独力拿下敦刻尔克,决策变得简单多了。希勒特并没有被欺瞒太久‐‐他在戈林显然无法兑现承诺的好几天前就撤除了&ldo;休止令&rdo;,但是空军元帅吹的牛皮确实影响了战局。
当坦克车在五月二十七日再度出动,德军的攻势已失去原有的节奏,而装甲师将领的念头全都转向南方。曾经慷慨激昂地请命要求让他的装甲部队进攻敦刻尔克的古德里安,现在眼睛里只有索姆。
还有另一项奇迹来自德国空军本身。戈林也许永远无法阻止撤退行动,但他大可以造成更多损害。德国军机鲜少扫射拥挤的海滩从未使用破裂弹,从不攻击多佛或拉姆斯盖特这类诱人的目标。但这并非因为他们不想做,而是因为缺乏训练。斯图卡轰炸机是训练来进行地面支持的,不是用来封锁,战斗机应该留在高空掩护轰炸机,而不是飞下来掺和。不论基于什么因素,这些疏忽让盟军多了好几千名士兵得以回家。
&ldo;假如远征军无法回到英国,&rdo;布鲁克将军后来写道,&ldo;很难想象陆军如何从重创中恢复。&rdo;这就是敦刻尔克的实际意义。英国可以更换两千四百七十二具折损的火炮,可以重新添购六万三千八百七十九台弃置的车辆,但是二十二万四千六百八十六名获救士兵是无可取代的。一九四〇年夏天,他们是英国仅剩的、受过训练的部队。后来,他们将成为盟军反攻欧陆的核心。几位将领‐‐布鲁克、亚历山大和蒙哥马利‐‐都从敦刻尔克学到了宝贵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