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珊不知道这样状态下的林南是如何被独自留在家里的,她在心里早将祁遇白骂得狗血淋头,当着林南的面却只字不提,唯恐他更添伤感。
“不要紧。”林南闭着眼摇了摇头,“不用去跟剧组讲。”
望着林南疲倦的模样,何珊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片场回酒店这段路不长,凌晨的小路上除了野猫土狗就没有别的伙伴,只剩下剧组的车了。空气里弥漫着让人难受的安静,而且已经不是第一天如此。准确地讲,这次拍摄雁来阁,林南的状态一直非常不好,跟上一回几乎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上回拍戏时林南还什么也不是,可他每天都精神百倍,眼睛里宝石一样的光彩耀目夺人,闲暇时除了钻研剧本就是讨论拍摄细节,甚至被剧组的人知道了他跟祁遇白的事也淡然处之,仿佛外面狂风暴雨都与他无关,而他只要精彩地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够了。
那时的日子明显是充满盼头的,每一天都离目标近一点,一步步走得坚实。
现在的林南却不再如此。分明一切都在变好,戏份多、名气大增,大家对他的态度也客气,他却变得对什么都不那么感兴趣了。以前他也话少,但自己跟魏菁聊天的时候总会微笑听着,听到特别劲爆的还会默默转过头来离近一点,偶尔聊到他熟知的人或事更能插上一两句话。
如今他的话少是没有倾诉欲,心里的事似乎不愿意说给身边的人听,大约也觉得他们不会明白。除了工作就剩吃饭和睡觉,不是在生活,只是活着而已。
因为什么,身边亲近者自然心知肚明。
就像一场没来得及插播天气预报的雨,下的时候轰轰烈烈,结束后悄无声息,连地面的水也在不到24小时的时间里蒸发了个干净。祁遇白从林南的生活里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相处时还不觉得,人不在身边了林南才发现原来那个人早已从四面八方占领了他的生活,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
助理何珊的工资是由奔云负担,坐的保姆车、属于他个人的那辆三叉星徽、出席重要场合的高定套装全是由祁遇白出资购买,现在连柏海公寓也在他名下。为了找机会还给祁遇白,林南曾找人估过价,零零总总已经将近五千万。
听到这个数字时林南怔怔出神,他还一直以为自己没有拿祁遇白什么钱。
大约这就是传说中的假清高了。明明做的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表面上却还动辄言爱。也难怪连祁遇白这个当事人都觉得他只不过是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
林南忽然生出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由不得别人轻贱自己,是他把自己看得太贱了。他爱得卑微,姿态太低,连对方花钱上床也不在意,难道还指望对方给予足够的尊重吗?
如今醒悟或许为时不晚,何况他也别无选择,只能慢慢淡忘。
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有这一份工作,足够养活自己跟母亲,不用再接受其他人任何带有目的性的好意,当然也不会再任自己的真心遭人随意践踏。
刹车平稳,内灯亮起。何珊轻轻拍了拍林南的肩:“南哥,到了。”
夜里疾风挟带微寒,吹得酒店门口欢迎剧组入住的横幅呼呼鼓起,半空中飘着几片枯黄落叶残瓣,想来也是在冬天的末梢被树干遗弃。
林南觉得冷,伸手想裹一裹身上的毛衣外套,压着风不让它往里钻,谁知刚一松臂怀里的飞页就随风吹散了出去,几页薄薄的纸张在空中哗哗作响。
“呀!”何珊见状从后面扑上前去想帮林南一起寻回,两人分左右两头抢上去捡。
林南左手压着衣服,残月的清辉斜映在他脸上更显得他瘦削清减许多,躬下腰去伸手一拾,总算赶在纸页飘进草丛之前取回。
就在此时,他余光瞥见草丛的另一边、酒店西侧的露天停车场里有一辆通体漆黑的陌生轿车,离得不远,正静静停在一隅。
这辆车并不起眼,款式不新造型也普通,有名有姓的演员谁都开得起。车里没有亮灯,前头挂着一个儿童喜欢的卡通熊,看上去像是已经在那处停留了很久。可驾驶座的玻璃却没有关严,降到一半,像是里面藏着什么难以言说的秘密一样,诱使林南移不开眼。
背光之处他瞧得不甚分明,只是车内一点明灭的火星在方向盘的上方分外明显,玻璃里侧似乎还有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沉默的,收敛的,隐忍的,有几分熟悉。
如果烟头上移,说不定林南能看得更清一些。
他心跳倏地加快,脑中有种奇异的猜想,拿着纸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眼睛却没有片刻离开过那辆车。
这个猜想很不切实际,而且也只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念头。
“怎么啦?”何珊从身后向他跑过来,搭着他的肩问:“看什么呢?”
林南回头看了她一眼,再转过头去时那辆车的玻璃已经严丝合缝地关上了,将一切猜想隔绝在外,拒绝了旁人的窥探,几乎让他以为刚刚是自己的错觉。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何珊什么也没能瞧见,停车场除了车就是车,连个活人也没有。
夜风把她的马尾吹得毫无章法地往脸上飞,嚣张地从耳边呼啸而过。何珊扯了扯林南的衣角,颇有表演欲地打了个寒战后央求道:“我们上楼去吧,快走快走,这里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