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动静太大,将外头看守的侍卫也惹了进来。嘴上骂骂咧咧的,华珣虽听不懂瓦剌语,却也知道那必不是什么好话。
看守的侍卫见到被华珣丢在地上的青菜和虫子,瞬间明白了什么,他们指着华珣哈哈大笑起来,嘴里还嘟哝着什么,甚至将地上的虫子捡起来吊在华珣面前,左右摇晃,似乎是想再看一次华珣失态的模样。
被笼烟扶起来的华珣忍着身上的疼痛,一动不动地任由那虫子被吊在自己面前。华珣心中自然还是怕的,可侍卫脸上嬉笑的表情更加让她难以忍受。她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直挺挺地站着,片刻之后,那侍卫许是觉得无趣,自己将那虫子扔了,走出屋去。
笼烟担心地看着她,华珣摆了摆手让她出去,自己缩进床榻。她狠狠咬着自己的嘴角,口中泛起了血腥气也没松开,泪水淌了满脸,连她领口的衣裳都沾湿了。
可华珣不敢哭出来。
国破家亡,就连哭一声都是不敢。
笼烟见华珣执着筷子,半晌没有动作,难免有些忐忑:“殿下,可是今日菜式不和胃口?不如奴婢将他们撤下,另做了送来?”
“不必。”华珣深深瞧了笼烟一眼,指着旁侧的细梗瘦肉粥道:“给我舔碗过来。”
虽然早膳都是些家常小菜,华珣却吃得很是尽兴,待到用膳完毕,她便将桌上的菜全赏了下去,其中一道腌羊脯很是入味,华珣便特赏了笼烟他们四个。
宫人们得了赏,俱是千恩万谢地退下了,可刚一到了殿外,便纷纷将笼烟围了起来。
“笼烟姐姐,你说殿下今日是怎么了?”笼水看起来很是忧心忡忡:“殿下今日竟一点金饰不用,只戴了支东珠流苏,连正色衣裳都不穿了,拈了件如此清素的……”
“是啊,今早还将膳食都赏给了我们,殿下往日从不做这些事的。”笼月与笼水对视一眼,咬着下齿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问道:“笼烟姐姐,你昨日上夜,殿下可曾有什么异样?莫不是被梦魇着了?”
“放肆,殿下万金之躯,也是你们可以随意议论的?”笼烟轻声呵斥:“不过是换件喜欢的衣裳罢了。殿下从前也曾偏爱过素色衣裳,而今想起来了,重新试一试,难道还有什么不妥。殿下善心赏我们口菜吃,你们还抱怨起来了,若是非要吃点苦头才舒心,那我现在就进去回了殿下,也不知下面有多少人等着分你那口菜呢!”
几人叫笼烟好一通训斥,早把那些犹疑抛去了九霄云外,吐了吐舌头,便一溜烟得跑去干自己的活计了。
笼烟连那几人的身影都不见了,这才悄悄叹了口气。
公主不爱高髻华服的时候,皇上是很疼爱公主的。
可后来不知为何,公主偏偏要与自己的皇兄作对,与皇上关系也越来越差,公主越是华服威严,皇上待公主便越是冷淡。
今日皇上难得来一次凤阳宫,公主既没穿皇上不喜的华服,又特意让她嘱咐小厨房做几道皇上素日喜欢的小菜。只愿公主是真的转回了性子,莫要再与皇上呕气了。
笼烟在心里默默祈祷一番,便赶紧向小厨房赶去了。
华珣将宫人都遣了出去,自己独坐在榻上,沉水香的气味绵延悠长,穿过重重鲛绡悄然而至,被支起的窗棱中撒下的日辉一照,便泛出些许的淡紫光泽,恰如天边流云,变幻莫测。
华珣还记得父皇来找她是为什么。
那时的她十分骄纵,并不愿屈居于皇兄之下,一心想着自己的笄礼定要比肩皇兄的冠礼,因此对礼部呈上的典仪极为不满。
礼部的典仪是照着往日旧例来办的,自认并无不妥。公主成年,便要出嫁成婚,下降夫家,相夫教子,绵延子嗣。故而公主笄礼,只需在后宫,无需示前朝。
可皇子不同,皇子成年,便要成家立业,参政议事,协理朝堂,领职办差。故而皇子冠礼,不仅在后宫,更要在前朝。
华珣便因此不满。
若论经史子集,她熟读并不逊于皇兄;若论武功骑射,她亦是同龄佼佼;若论父皇疼宠,她自认从小便更得父皇偏爱。既然如此,为何皇兄可受前朝百官揖礼,而她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