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除了姓苏的,没人能筹集出那么多粮食了,那个奸商,他早就算计到了,所以才会囤积了这么多粮食,就算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筹粮也不太可能了,一来那些地方也有驻军,粮食也是最重要的,二来,连年战乱,年景荒芜,想要在短时间内弄到足够的粮食,真的就是天方夜谭,还有,筹集军粮的最后期限就在下周,军令如山倒,如果到时候还是没办法弄到,那可就,唉……”他长叹了一声。我身子一软,靠在了沙发里,看着低头用力揉着额头的郭启松,“那个苏国华,他想要什么?”郭启松一怔,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目不转睛地与他对视着,过了会儿,他苦笑着移开了目光,“长远说得没错,你真的很……”,他后面的低喃我没有听清,他嘘了口气,抬头清晰地说,“他只要霍长远。”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意外,可丹青怎么办,我用力的握紧了拳头,指甲刺的手心生疼,丹青的心应该比这个还要痛吧。郭启松看着炉火,语气平直地说,“娶了苏雪晴,苏家就愿意无偿提供所有的粮食,同时长远也可以登上处长的宝座,否则……”他冷冷地一笑,“你可能不知道,苏家连粮食都让人从乡下送来了,摆在我们的眼前,就看长远要不要了。”“霍先生他,怎么想……”,我低低地问了一句,郭启松闻言看了我一眼,眼里带了些不确定与些微的同情,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如果没有霍家,我相信他宁愿接受军法处置,也决不会低头,可现在……你也听到伯母的那番话了,长远背后还有家族义务,他是长子,是个男人,更何况还有……洁远”,他看着我突然说不下去了。我无力地看着眼光躲闪的郭启松,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和那晚好像,依旧是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些不得不为的理由,都是为了家人,为了家族,可牺牲的却还是同一个人---丹青。突然“哐”的一声巨响从门外传来,我和郭启松面面相觑了一眼,正想站起身来,就听见咚咚的脚步声响起,霍先生喊了一声,“丹青!”我来不及多想,从沙发上跳起来就往外跑,一推开门就看见丹青的身影在二楼的楼梯口处闪过,霍先生一脸惶急地正要上楼,看见我他一愣,我没管他,从他身旁挤了过去,赶忙上楼。只听见背后的郭启松说了一句,“长远,你别上去了,让她们姐妹自己去谈谈吧,长远!你冷静一点好不好!”顾不上身后那两个男人的撕扯,我飞奔上了楼梯,朝着丹青的屋子冲了过去,门被我一下子推开了,我气喘吁吁地看着里面,纱帘低垂,暗香浮动,却没有丹青的身影。我愣了愣,喘了几口大气,慢慢转身走到了我自己的房间,等了会儿,才试探地推开了房门,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味道顿时包围住了我,我怔怔地看着那个扑倒在床的苗条身影半晌,才拖着脚步走到了跟前。我悄悄地跪坐在床前,看着丹青,她把脸深深地埋在了被子里一声不吭,只有肩膀偶尔轻微地耸动着。我犹豫了半天,还是伸手去轻轻地摸着丹青散乱的头发,丹青慢慢的转过了脸,双眼无神地看着我。她的泪水就像是没有穷尽一样的顺着脸庞流了下来,没有哭泣,没有愤怒,只有无声的眼泪流淌着,湿润了她的脸和我的手,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丹青仿佛要流尽一生的眼泪。“清朗”,丹青突然沙哑地唤了我一声,“嗯”,我轻轻应了一声,想要坚强的,可声音里的哭腔怎么也压不住。丹青却好像什么也没听出来似的,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听人说过,建立在谎言上的幸福总是容易破碎,可我一直以为善意的谎言不会,我只是想要幸福才说谎的,老天爷应该明白呀,我没想过,去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要幸福,这样……也不行吗?”说完她转了转眼珠,看住了已然泪眼模糊的我,“清朗,前些日子你从学堂里回来说,修女告诉你们,如果上天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必然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我曾经很欣赏这句话,也用这句话来安慰我自己,因为那就跟我的经历一样,我以为,我找到了自己的那扇窗……”“姐……”,我只能伤痛地叫了一声,就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丹青嘶哑的声音磨得鲜血淋漓。丹青好像被我这声低哑的呼唤惊醒了一样,她坐起身子,伸出那细白修长却毫无温度的手,轻轻地抚上了我的脸,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清朗,你告诉我,为什么被舍弃的……又是我?”我无言以对,只能泪眼相望,她怔怔地看了我半晌,突然闭上了眼,仿佛用尽了身体里所有的力量,不停地嘶喊着“啊!!!!!!啊!!!!!!”“姐……你不要这样,不要……我好怕……”我惊慌失措的抚摸着丹青的头发,肩颈,背脊,希望能给她哪怕是一点点的安慰。“你不要伤心,也许还有别的办法,霍先生那么能干,说不定明天很多事情就改变了,古人不是说,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所以,你要坚强,不能放弃,不能……”,我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谎言,心里却深深的明白这次与上次不同。丹青就像是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囚徒,当她已经认命的时候,突然得到了救赎,而在欣喜若狂之后,却发现自己还是被带到了刑场上。对丹青来说,如果上次家人的遗弃对于她是一种深刻的伤害,那霍先生这次的舍弃却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背叛……丹青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是大睁着一双秀眸盯着炉火,我悄悄地握住她冰凉的手,她不挣脱也不回握,我喃喃地说着一些自己也听不清,听不懂的话,只觉得屋里的空气越来越冷,呼吸间,心脏好像结了冰……“清朗,清朗,你醒醒啊”,秀娥急切的声音突然传入了脑海,我昏沉地摇了摇头,“秀娥……怎么了”,秀娥用力拍了拍我的脸,“你快起来呀,小姐跑出去了”,她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小姐……丹青!!!”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最后只记得我不停地在讲话,而丹青一言不发,我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看着自己已然空无一物的手,我猛地站了起来,顾不得眼前金星乱冒,我跌跌撞撞地往屋外走去,秀娥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扶住了我。“丹青她去哪儿了”,我一边急走一边扭头问秀娥,秀娥脸孔雪白,“天已经晚了,你们一直没下来,我妈就让我上来看看你们怎么样了,我悄悄进门一看,你睡着了,小姐就那么坐着不说话,也不理我……”,“说重点”我厉声打断了她,秀娥被我凶地哆嗦了一下,“我刚要关门,小姐突然问我霍先生在哪儿,我就说他和郭先生出去了,小姐猛地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死命地拉着我问,他们去哪儿了,你看”,秀娥伸出手臂给我看,两道乌青的瘀痕分外的显眼。顾不得安慰秀娥,“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嗯”秀娥点点头,“我一直躲在门口,他们上了郭先生的车,我听见郭先生吩咐司机是去百乐门饭店”,我脚步一顿,“百乐门?”秀娥用力地点头“是啊,我肯定没听错,小姐听了之后,就冲出去了,我和妈都拉不住她,她一上车就吩咐司机开车,这可怎么办啊。”我脚步踉跄的下了楼,楼下的张嬷正手足无措地在大门口转磨,一旁的胡管家皱紧了眉头,却什么也没说,别的佣人都不在。“清朗”,张嬷一抬头看见了我,好像见到救星一样的跑了过来,“清朗,你快想想办法,小姐她,小姐……”,张嬷抓得我的手很痛,我也顾不上,“胡管家,家里还有车吗”,胡管家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不等我再问,他皱眉说,“现在去叫黄包车也要好一会儿,要不……”,他话未说完,大门外突然传来了汽车停车的声音,大家都一愣,难道是丹青回来了,还是……我轻轻推开身前的张嬷,打开大门往外走去,“清朗,你们怎么都守在大门口?”洁远从车窗里探出了头来,奇怪的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