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念初干笑两声,“嗯。”“饿坏了吧。来,我再给你盛点儿。”厉母边说边去拿阮念初的碗,皱起眉,数落厉腾,“飞机票订得倒早不晚,这么大人了,干事一点儿没谱。”阮念初连忙把碗抢回来,说:“阿姨我吃饱了,您吃您的,别管我。”厉母这才坐回椅子上。过几秒,从兜里拿出一个玉手镯,递给阮念初,说:“念初,你阿姨是个乡下人,也没什么好东西能送你。这镯子是厉腾他奶奶给我的,你收下。”她一惊,摆手道:“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太贵重了,阿姨您自己留着。”厉母只笑盈盈地打量她,没有说话。厉腾埋着头夹菜吃饭,顿几秒,终于掀起眼皮看阮念初,沉了声:“你这姑娘是不是缺心眼儿,让你收就收。”“……”阮念初怔愣,反应过来什么,眸光微闪。厉母便执起她的手,把镯子戴上去,笑着说:“正合适。”厉腾自幼是单亲家庭,父母离异时他不过七八岁,屁大孩子,刚上小学一年级,所以对自己那个爹,他印象极模糊。他是厉母独自抚养大的。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彼此之间的感情自然不用说。吃完午饭,阮念初主动起身收拾碗筷,却被厉腾拦下。他脸色平淡,手扶着她的背往旁边轻推,语气低柔:“你去跟我妈看电视。这儿我来。”阮念初只好独自回客厅。电视开着,在播抗日题材电视剧,吼呀吼的,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厉母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在用毛线织着什么。她迟疑片刻,清了清嗓子,坐到厉母旁边,找话题,“阿姨在织毛衣呀?”厉母说:“要入冬了,厉腾他们驻地在山里,冷。我给他织件毛衣备上。”阮念初:“阿姨您对他真好。”感叹完,就暂时陷入冷场。她有点尴尬地咬了咬唇。须臾,听见厉母随口问道:“听腾子说,你俩是相亲认识的?”自己和厉腾七年前的渊源不能为人知。于是,阮念初点头,“是。”“难得。”厉母笑了下,“以前别人给那混小子介绍对象,他连照片都不乐意看一眼。愣逼着看了,不是嫌这,就是嫌那,难伺候。我寻思着,他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儿。”阮念初勾唇,“缘分这种事的确不好说。”厉母眼帘垂得很低,手指拿着毛线绕过钢针,平静问,“知道他工作性质不?”闻言,阮念初心莫名一颤,顿了下,“嗯。”“军人不好当,特种兵更不好当,穿上那身衣服,就什么都交给国家了。”厉母低低叹了口气,“所以军嫂更不好当。”阮念初手指无意识收拢,低头,没有说话。一时间,七年前在柬埔寨的点滴,这些时日的惊魂噩梦,全都在眼前浮现。厉母见她不吭声,也不催促,自顾自忙手里的活。整个屋子有数秒钟的沉寂。然后,阮念初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抬起头看厉母,嗓音轻而稳:“阿姨,您的意思我懂。您觉得我年纪小,没经历过多少事情,做决定,可能也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厉母目光缓慢移到她脸上。阮念初又继续:“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人生。我既然跟他回来,就代表我已经过了自己这关。今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尊重厉腾的选择,尊重他的追求,尊重他的信仰。”厉母笑了下,见她脸颊旁垂着一缕发丝,顺手给她捋到耳后,柔声:“女朋友能像你这样,不容易。”阮念初眼眶忽然有点湿,浅笑,“母亲能像您这样,才是真不容易。”话刚说完,厉腾也从厨房出来了,一低头,见阮念初眼睛微红,不由皱眉,手指轻刮了下她的脸蛋儿,“哭什么?”“没,进沙子了。我去弄一下。”她别过头,起身走进洗手间,关了门。客厅里只剩厉母和厉腾两人。厉母织着毛衣,淡淡的,“挑媳妇的眼光还行。”厉腾静了静,没什么语气,“不行也不敢带回来让您看。”厉母:“放几天假?”厉腾弯腰坐沙发上,“七号下午走。”厉母点头,“准备带你媳妇上哪儿玩?”“明儿得和大聪他们吃顿饭。前几天就约我了。”他手摸到烟盒,想起什么后顿了下,又放回去,淡道,“再抽空去嶂北转转。”厉母闻言一哼,“还跟那几个裂巴小子混呢。你现在是解放军,那些破德行给我全丢干净了,别放个假就捡回来。那丫头片子要整清你小时候的混事儿,指不定扭头走人。”“……”厉腾拧眉不耐烦,“知道。”厉母的面色这才舒展几分,须臾,又想起什么,为难道:“你这回来,要不要到你季叔屋里去一趟?”他冷淡,“不去。”厉母在白左县的这套房子,是一套二的,刚好两间卧室。她把带洗手间的主卧腾了出来,让给这对小情侣住。夜里,阮念初先去洗澡。等厉腾洗完出来时,就看见她躺在床上玩手机,腿翘到墙上,四仰八叉,没有丝毫仪态。这个姿势,使得睡裙裙摆下滑。底下露出的两条腿,纤长匀称,白得晃人眼。厉腾看了那双美腿一会儿,又弓下腰,去看她的手机屏。“……”阮念初一把捂住屏幕,不给他看。厉腾挑了下眉,漫不经心的,“怎么,又跟小帅哥约会呢。”“没有没有。”她吓得脸色都变了,用力摇头。那个游戏被他强制卸载之后,她心有余悸,身也有余悸,哪里还敢再犯。厉腾脸上没什么表情,伸出手,示意阮念初把手机上交。她纠结,扭捏,纠结,扭捏,就这么磨磨蹭蹭了好几分钟,才把手机给他。然后满脸绯红,扯过被子蒙住头。厉腾垂眸看向屏幕,手指上下翻动,画面里是对外国男女,纠缠在一起。只两秒,他就重新看向她,手机则锁了屏,丢到旁边。“为什么看这玩意儿。”他的语气很冷静。被子里的那只清了清嗓子,如实回答:“学习。”“学习什么。”他的语气更冷静。眸色,也更暗。“勾引你……吧。”闻言,厉腾直接把她从被子里扒了出来,捏住她下巴,低头贴近,“阮念初,你要勾引我,还用看电影儿学?”阮念初眨眨眼,居然真的和他认真探讨:“不用学么?”“不用。”他吻她的唇,嗓音低柔得可怕,“你笑一个,我命都是你的。”柬埔寨不分春夏秋冬,只有旱季和雨季,而十月最难得,雨季末,旱季首,风中的湿气已极少,难得的干爽宜人。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洒进卧室时,瓦莎醒了。她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久久不语,没起身,也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发呆。边城的追杀失手,中国警方又布下了天罗地网抓捕她和段昆,无奈之下,他们选择了先回柬埔寨避风头。一路乔装改扮,借用假身份,水路陆路连倒几回,才险险得以出境。今天是瓦莎回柬埔寨的第七天。自从跟了达恩,被派往中国市场后,她已数年没有回过家乡了——柬埔寨暹粒市,这座因吴哥窟而驰名世界的小城。他们的住所,是位于暹粒市郊的一所大宅,气派堂皇,守卫森严。那些从欧洲高价聘来的雇佣兵们脱下了迷彩服,换上西装,楚楚衣冠粉饰凶残狼性,乍一看,只以为是这户名门家养的保镖。大宅的主人在七天之前还是暹粒市的一位富商,现在,则成了达恩。须臾,思绪中断。瓦莎面无表情地又躺了会儿,起身,穿衣,出门下楼。客厅里,好些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围桌而坐,有的打赤膊,有的直接把脚踩凳子上,那份刺眼的野蛮与暴力,和屋内精致考究的装潢,格格不入。段昆也在其中之一。他往嘴里丢了块干面包,一抬眼,看见瓦莎,立刻挥手冲她笑,说着高棉语:“瓦莎!我给你留了牛肉和煎蛋,快来!”瓦莎脸色冷冷的,走过去,坐在这群男人中间。段昆拿叉子叉着煎蛋,送到她嘴边,笑嘻嘻的。瓦萨没说话,只微偏过头,躲开了,自顾自拿起一块面包吃。“……”段昆灿烂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垮下嘴角。见状,边儿上一个大块头嗤了声,喝了口啤酒,嘲笑揶揄:“我说傻昆,你成天跟人瓦莎献殷勤,人家压根都没理过你。脸皮真够厚的。”“傻子嘛,脸皮厚,脑子也有毛病。”说话的是一个黄毛男,他咧嘴笑,一口黄牙全是烟渍,弯腰去拍段昆的脸,“欸,傻子,叫声老爹听听。”段昆冷哼一瞪眼,“老子爹早死了,想当老子爹,先死一个。”话音落地,一帮暴徒像找到了乐子,全都吵吵嚷嚷地大笑起来。“傻子好笑么?”笑声里忽然冒出句话,是女人的声音。男人们笑声小了些,都有些疑惑地看向瓦莎。她不知何时已放下面包,眸色平静,而冷淡。最先打趣的壮汉挑起眉,嬉皮笑脸地凑近她,一张嘴,恶臭口气扑瓦莎脸上,“傻子不就是拿来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