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这么多的人,也没有一个站起来,自愿和她一起完成这项有意义的工作。“日本人跑到我们的家园,就是因为这群强盗,所以我们才无家可归。难道我们就只能坐到难民营里,一边抱怨政府,希望他们能给自己补偿,一边任由那些强盗在那里继续烧杀抢掠为所欲为?”杨惠敏提高了声音,道:“我们不是军人,所以我不能在前线和那群强盗浴血奋战,但是我们可以为他仍然在前线抗战的勇士们送运粮食,淡水,弹药和药品啊。这样的话,打进那些强盗身体里的子弹,就有一部分就是我们射出去的,炸毁他们坦克的手榴弹,有一部分就是我们投出去的。我们与其坐在这里发呆,为什么不能站起来,去做一些力所能及,有意义的事情呢?!”还是没有人站起来,所有人仍然呆呆的坐在那里,每一个人都在下意识的低下头,避开了杨惠敏太过炽热的目光。杨惠敏的目光突然定格在难民营中最偏僻的一个角落,一个孤独的身影就像是一杆标枪般直直挺立在那里,对着她举起了一条手臂。终于还是有人站了起来,响应了杨惠敏的号召!看着那个骄傲而孤独,与这个死气沉沉的难民营,显得太过格格不入的身影,看着他脚下,那条显得太过强悍的狗,杨惠敏的双眼中,突然扬起了一股快乐到极限的光芒。那种毫无保留的炽热与开怀,那个犹如百合盛开般灿烂的笑容与美丽,在瞬间让雷震有了片刻的失神。杨惠敏大踏步走过来,她将自己右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紧紧并列,大拇指按住小指屈于掌心,对着雷震认认真真的敬了一个童子军的三指军礼。在雷震的心里,她真的不需要这样,更不需要用这样开心与感激的目光看着自己。雷震认识这个全身上下就象是一团火焰般炽烈而热情的女孩子。如果不是杨惠敏的帮忙,违反规定带着一条“狗”的雷震,根本没有资格住进难民营里。仅凭这一点,在杨惠敏渴望得到帮助时,雷震就不能不站起来!当杨惠敏敬完军礼后,她竟然又把自己勾起小尾指的右手,伸向了雷震。看到雷震像根木头似的站在那里,对自己的礼节没有一丝反应,杨惠敏不满的轻轻撇了撇嘴,她干脆直接抓起了雷震的右手,挑出里面的小尾指,然后用自己的小尾指,和雷震的紧紧勾在了一起。杨惠敏用自己右手小尾指,带着雷震的手臂上下晃动,用这种夸张的动作,来显示两个人勾在一起的手指,是多么的牢不可破,而她的嘴里还在嘀嘀咕咕的念念有词,“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再狠狠晃了那么两下子,杨惠敏的脸上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终于松开了雷震右手的小尾指,欢声道:“仪式结束!”仪式……结束?!他们刚才进行了什么样的仪式?!望着雷震一向呆板的脸上,终于无法自抑的扬起了一丝愕然,杨惠敏笑得更灿烂了。她踮起脚尖,用力拍了一下雷震的肩膀,笑着叫道:“从这个时候起,你就是我们童子军的编外特别人员了。记住,男子汉大丈夫,答应了别人还发了誓,就要努力去完成工作,就要一言九鼎驷马难追,就要接受我的领导服从我的命令,绝不许悔过!否则食言而肥,就不是大丈夫,而是小豆腐了!”看着年龄应该和他差不多,带着一脸笑意的杨惠敏,再看着自己刚刚签定了卖身锲的右手小尾指,雷震除了苦笑之外,他还能干什么?童子军(上)小时候抓周抓到了一把用玉米杆做成的枪,这代表了雷震这一蜚子,注定要与枪,与军人这个职业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雷震真的没有想到,他加入的第一支军队,竟然是童子军!而他的直属上司,就是一位刚刚年仅十七岁,还懂得用“拉勾勾”这种仪式,来绑定手下忠心度的女童子军成员!而雷震跟着杨惠敏,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出去为那些仍然在前线和日本人浴血奋战的勇士们募捐。在雷震的眼里看来,所谓的募捐,说白了就是自己口袋里没有钱,却偏偏要从别人的手里,抠出来一大笔最紧缺的物资,以慷他人之慨的方式,再转赠给那些军人。“我们需要两百箱饼干,两百桶可以直接饮用的淡水,两百支手电,一百张毛毯……如果能有新鲜的水果,那就更好了。”杨惠敏手里捏着一份长长的物品清单,带着雷震东奔西走,听到这个女孩子提出来的要求,那些被杨惠敏死死缠住的商贾权贵们一个个无可奈何的连连摇头,当他们听到杨惠敏甚至要求募捐新鲜的水果,这些人脸的表情更是精彩得有若见鬼。这个丫头的口气真是不小,她知道自己提出来的这些物资,所代表的价值与含意吗?在上海投入上百万军队的大战役已经整整进行了三个月,杨惠敏要的饼干、毛毯都是最紧俏的准军用物资,西药尤其是止疼药和消炎药,价格更是比战前整整提高了二十多倍,至于水果这种东西……更是太过昂贵的奢侈品。面对这样绝不合情理的要求,大家都在用力摇头,有人被杨惠敏缠得急了,干脆对杨惠敏说出了这样的话:“原来当难民这么舒服,竟然还能每天吃到水果啊,那我也去当难民好不好?”难民?!直到这个时候,杨惠敏才醒悟过来。她带着雷震风风火火的乱跑,她抓住别人的衣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那里猛读募捐的物资清单,她甚至没有告诉对方,她为什么需要这些物资!当杨惠敏带着雷震走出这家公馆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狠狠一挥手臂,对雷震道:“我们回去,重新去刚才已经拜访过,却没有掏腰包的人那里募捐!”雷震不由瞪大了双眼。但是这一次杨惠敏却显然是有备有战,她一找到自己的目标,在对方的眉头还没有皱起来之前,她就指着苏州河的方向,放声叫道:“您听,你仔细听啊,在那里我们的勇士身陷重围,但是还在和十倍、百倍的敌人浴血奋战!”“看在大家都是中国人的份上,求求您帮帮他们啊!”“我们的勇士在包围圈里和敌人战斗,他们已经没有了援军,没有了突出重围的希望,但是,至少他们还有我们!”“求求您为这些勇士们奉献出自己的力量,让我们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他们并不孤独!”……杨惠敏在不停的说着,泪水从她的眼睛里不停涌出,面对这样一双犹如浸泡在葡萄酒里黑宝石般美丽的双眸,聆听着远方隐隐传来的枪响,感受着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女孩内心深处那火一样的热情与关怀,几乎没有人能再狠心拒绝杨惠敏的要求。募捐清单上的物品被一项项的划掉,而在杨惠敏的手臂上,也慢慢多出一片被她自己用指甲生生掐出来的伤痕。当雷震坐在一幢没有了主人的别墅门前台阶上,就着凉水啃着烧饼时,杨惠敏却坐在那里,卷起自己的衣袖,对着青紫一片的左胳臂,小心翼翼的吹着气。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杨惠敏,紧紧皱起眉头,因为伤口太疼,杨惠敏不停的倒抽着丝丝凉气,两颗大大的泪珠,就在杨惠敏的眼眶里转啊转的,却一直没有流淌出来。杨惠敏现在胳膊上的伤口一定痛极了,否则像她这样一个开朗又坚强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对着雷震这样一个还算是陌生人,流露出软弱的模样?但是雷震真的没有办法,对这个女孩子表达任何同情,因为杨惠敏胳膊上那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都是她在募捐时,自己偷偷掐上去的!要不然的话,为什么杨惠敏的眼泪,就像是安装了水笼头的自来水一样,说流就流要停就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