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生于先帝延熹四年,今年二十四了。”
“如此,我却痴长七岁。”
“噢?君是永兴二年生人?”
“然也。”
刘备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早在刚才听周澈忽然提起年岁时就明白周澈想干什么了,他昨天才受到周澈之招揽,今日又得周澈宝刀铠甲之赠,周澈如此情谊殷殷,而他昨夜又已做出了要与周澈深交的决定,当然不会拒绝,便即下拜,说道:“君为长者,备从此后当兄事君。”
周澈大喜,笑吟吟地把他扶起,左看右看,扭着脸笑顾身后,对随他一块儿来的荀攸、周仓、方悦笑道:“今日真是欢喜,我得一贤弟!”转回脸,紧握住刘备的手,“可惜,可惜!军中不能饮酒,要不然今夜当与贤弟痛饮达旦!”
刘备也很高兴,说道:“昔备从卢公求学时结识公孙伯珪,备兄事之,今为助卢公而率义从至此,又得一贤兄,真是如君所言,莫非前世之缘?缘乎?缘乎?”
两人相顾喜笑。
送走了周澈,简雍挠着头皮说道:“玄德,这位周君是不是对你太过热情亲昵了?昨天才刚结识,今日就以弟待你,就算是倾盖如故,这也太快了点吧?怪哉,怪哉。”
说实话,刘备对此也很奇怪,不过他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周澈图谋的,而且周澈对他不管是说话也好、举止也好,在他看来都很真诚,是发自肺腑的,想来想去,他也只能把周澈对他的青眼有加归结为是因为周澈看重他本人的能力了,再又想起周澈昨夜送他时赠送给他的那句话,他喃喃地说道:“皓粼兄以知己、兄弟待我,这份情谊我得报答。”
回营的路上,荀攸饶有兴味地打量周澈,说道:“皓粼,这么多年来我头次见你对一个人这么不遗余力地拉拢结交。昨天你贸然招揽刘备,我本就诧异,今日你又和他叙年齿,以弟待之,太奇怪了,这其中必有玄虚。我能问问你,你这种种的举动到底是为什么么?”
周澈一如昨日,依旧笑而不语。
回到营中,他令周涌、徐康从备用的辎重里取出五十柄长矛,三十领皮甲,二十支强弩并及弩矢若干,交给原勤、左桓,命送去给刘备,却是因为刚才在刘备部中,他发现刘备部众的装备较为简陋。原、左二人把这些物资送给刘备,回来后,周澈召来询问:“玄德说什么了没有?”原勤答道:“刘君没说什么,不过观其模样,显是极为惊喜。”
打发走了原、左,周澈独坐帐中,望着帐外日光炎炎,端茶品味,虽然极力克制,却挡不住嘴角露出笑容。他心道:“惊喜?惊喜就对了。纵他日后雄主,今也不过是个刚从北疆涿县出来的小土豪,就算已有了些城府,却也还没有见过大世面,我就不信招揽不来他!”
……
当天,皇甫嵩带来的各部筑营完毕,皇甫嵩把宗员、邹靖、董旻、牛辅各部悉数巡视了一遍。
次日一早,皇甫嵩敲响战鼓,召集诸将军议。
张角在整合了冀州黄巾、进击失利后,把麾下绝大部分的兵马都放在了巨鹿郡,一部约十万众由张角、张梁统带,坚守广宗,一部亦约十万众,由张宝统带,驻於下曲阳。
他之所以把巨鹿郡选作主战场,一是因为这里是他的家乡,占有地利、人和,二则是因为巨鹿郡在军事上具有很重要的战略地位。
巨鹿郡位处冀州的中间地带,加上在它西北边的常山国和在它西南边的赵国,此三地在周朝时是邢国之地,战国时属赵,秦为巨鹿、邯郸二郡,项羽改为襄国,入汉则又分为巨鹿、常山、赵诸郡国,其地西带上党,北控幽、并,太行山从它们的西边绵延而过,黄河在它们的南边滔滔向东,依山凭险,居高俯视中原,号为形胜之国,乃是河北之襟要,河东之藩蔽。
自古以来,只要冀、幽有事,这里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秦之时,章邯击赵,巨鹿一败,秦不复振。韩信攻赵取胜,从赵以东,再无坚垒。可以这么说,这三个郡国,尤其巨鹿,便是河北的腰胁,只要能占据此地就能控御河北,北则足以吞并幽、冀,南则可以攻取河东,渡河而下,直击洛阳,若是向西可取并州,若是向东则兖、青、豫在其囊中。
张角当年行医,云游天下,久历四方,足迹遍布冀、豫、青、兖诸州,对巨鹿郡的军事价值和战略地位非常清楚,所以在野战失利退回广宗后便固城自守,虽然历经卢植、董卓的连番攻击、围困,却始终不肯再后退半步。
张角不是将门出身,连他都清楚巨鹿郡的重要性,皇甫嵩更不必说。
军议会上,待诸将来齐,皇甫嵩首先发言,说道:“黄巾乱起,荼毒海内,百姓受兵灾之苦,天子忧於庙堂。苦战累月,今豫、兖诸州之黄巾已被剿灭,所余之大贼唯南阳与冀州耳。日前,朱副帅与南阳秦太守阵斩张曼成,南阳贼已不足虑,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冀州黄巾。”
他三言两语,先把整体的战局讲说清楚,接着说道:“张角,黄巾道之魁首也。张梁、张宝,张角弟也。此三贼者,此次贼乱之祸首也。‘天地之性,人为贵’,我汉家素以仁孝治天下,然此三贼为一己之私,祸害天下,因之而死者何止数十百万!余贼皆可恕,唯此三贼不可恕!”
短短几句话,调动起了帐中诸将的情绪,诸将齐声应道:“诺!”
皇甫嵩顾盼帐中,很满意他们的激昂,缓缓坐下,说道:“豫、兖诸州黄巾一灭,此三贼之羽翼便算是被剪除了,如今他们虽拥兵甚众,号曰百万,然以我观之:至多十余万罢了。这其中,还有不少老弱妇孺,能战者也许还不到十万人,又分处两地,实取败之道。前卢公、董君虽偶有失利,然只是小败,无关大局。诸君,冀州郡国之百姓受贼苦久矣,无不翘足以待王师,天子在朝中等着我军的捷报,大胜之役就在眼前,建功立业就在冀州!”
“建功立业就在冀州!”
“诸君请坐。”
诸将纷纷落座,兵甲碰撞,帐中哗哗响声一片。
等声音平静下去,诸将尽皆安坐,皇甫嵩令人挂起地图,正襟危坐,环顾诸将,话入正题,说道:“诸君,张角彼辈虽已穷途末路,但广宗城内毕竟尚有数万能战之贼,吾等也不可大意轻视。里谚云:‘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诸君有何破贼克城之计,请尽管言来。”
周澈于坐中暗暗点头,心道:“先用一个简短的开场白讲清楚当前的局势,并成功调动起诸将的情绪,然后再借此时机开口问计,皇甫嵩不愧名将。”傅燮说为将者首先要奖罚严明,这话说得对,也不对,为将者不但需要奖罚严明,更需要掌握人心。毕竟,仗是由人来打的,如果不能掌握人心,不能适时地调动将士的情绪,那么离纸上谈兵也就不远了。
宗员是副将,先跟卢植,又跟董卓,现在又跟皇甫嵩,参加了对张角的所有战事,对冀州黄巾的情况比较熟悉,头一个站起发言,说道:“就像将军说的,张角他们如今已是穷途末路,早在将军来前,他们就连战连败,退入广宗,现在将军来了,麾下带来的尽是虎狼之士,乃常胜之军,又有董君带来的河东郡兵、秦胡精骑相助,这张角就更不是吾等对手了!”
皇甫嵩颔首,问道:“校尉有何破贼之策?”